赤水河从古蔺蜿蜒而过时,总要特意绕个弯子,仿佛不舍得离了这片土地。暮色里沿河行走的人常能看见,对岸木楼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灯下伏案疾书的身影被窗棂切割成剪影——那是初旭先生,他抛开地域的偏见,正把赤水河沿岸山川河流,花鸟草木,熬成纸上滚烫的墨。
初旭先生案头永远摆着有关赤水河的书籍报刊。清晨,迟睡的月亮还挂在老屋边的青杠树上,他便踩着露水,钻进乌蒙山的皱褶。云岛山的采药人认得他背包里的笔记本,贵州苗寨的火塘,边常留着他的搪瓷缸。那些被岁月磨出包浆的方言,那些藏在大山深处的往事,在他笔下都成了会呼吸的活物。《古蔺民间文学三套集成》里跳动着乌蒙山的脉搏,三十多万字的《中国酱酒文明史》浸润着赤水河的晨雾,连赤水河的船工号子,都在他的文字里飘上半天云头。
他写家乡古蔺,像老茶客品茗。某年大雪封山,为考证某地的一块残碑,先生穿着没有后跟的黄胶鞋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当碑文里"川盐入黔"四字终于浮现时,他呵开冻墨记下的笔迹,竟比盐工肩头的霜花还亮。古镇檐角生锈的马灯、盐道上风化的蹄印,经他笔尖轻轻一蘸,便在泛黄的宣纸上漫漶成水墨长卷。
如今赤水河依旧日夜奔流,先生却把更多的光阴酿成了河岸的灯塔。那些发黄的手稿里,古蔺的月光永远年轻,盐号的梆子声依然清脆。当游客在太平渡抚摸青石板上深陷的勒痕,当少年在图书馆翻开先生发黄的《山地风流》,总能在字里行间听见赤水河不眠的涛声——那是先生用文字砌成的堤岸,护着千年古蔺的文化血脉,静静流向远方。(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