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旭：铁打泸州三星街（散文）

作者：初旭

     万里长江从青藏三江源头奔涌而来，一路劈山斩岭，所向披靡。曲折到川南的忠山之时，缓缓地放慢步伐，伸出温柔的臂膀，将整座酒城揽抱怀中。发源于川西北九顶山南麓的沱江，跨过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一路欢歌走来,在泸州城区的管驿嘴与长江交汇。

     两江拥抱，大潮翻涌，在天地间抒写了一个大大的“人”。伫立泸州滨江路的馆驿嘴文化广场，杨升庵“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诗意油然而生。那独特的船形广场，那“老酒浓香”的雕塑，直让人刻骨铭心。独具匠心的构思，生动地彰显着一座城市的价值理念，远眺江面上白帆点点，耳畔汽笛长鸣，此时此刻，你乘坐的这艘泸州巨轮正在时代的洪流中扬帆起航。

     把泸州比作一艘巨轮并不为过。连绵的山峦，时起时伏，犹如飞龙在天，腾跃于两江之间。从方山的薄刀岭到红卫山的龙透关，来龙一路停歇吐气，从云盘梁到灯杆山系列山坳，再抬头直达忠山之颠。山势从忠山缓行，直抵长江岸，在广营路与凤凰山之间，形成了天之器穴——营沟。此地过去叫“鳝溪”，入清以后，驻兵营房设在附近，因此而得名。特殊的地理风水，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中国酿酒脉——龙泉井，有了享誉世界的中国第一窖——泸州老窖，也成就了这座诗与酒交相辉映的醉美城池。

     龙泉井所在的位置，系泸州市龙泉桥下，中营沟末尾段北山坡龙泉寺旁，就是今天的泸州老窖1573窖池所在区域。这些国宝窖池系明代万历年间所建，仅存4口，是我国建造早，保存好，持续使用时间长的曲酒窖池。4口窖池规模相当，呈横向排列于车间内，皆长3.8米，宽2.4米，深2.4米，均为鸳鸯窖。窖池内的糟泥经数百年发酵，已产生了数千种有益微生物，不喝窖酒，但闻泥香，已有飘飘欲醉之感。这4口明代老窖池， 1996年11月，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城市中心一隅的国宝窖池，现在是一处5A旅游景区。节假日或周末，这里游人如织，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都赶到这里，以朝圣者的虔诚，在泸州老窖游客中心漫步，躬身在龙泉井边掬水而饮，围着老窖国宝窖池流连忘返，品味着一年四季飘逸的酒香。上世纪80年代，时任国家领导人胡耀邦乘车途经泸州城区，一缕酒香拂面而来，高声吟唱出“风过泸州带酒香”的千古绝句，至今无人以对。

     据史料记载，唐代诗人杜甫也曾经两次到过泸州，一次是永泰元年（公元765年）的6月，他到了戎州（四川宜宾），自戎州至渝州（重庆）；一次是大历元年(公元766年)暮春，携家从成都泛舟岷江，取道嘉州、戎州、泸州、渝州，移居三峡中瞿塘峡畔的夔州。这两次途经泸州，没有史料记载他在此逗留了多少日子，在哪个小酒馆借酒浇愁，也许是端一杯酒，站在长江岸边仰天一饮而尽，就冒着呼呼的江风匆匆而过。但他那首《泸州纪行》“自昔泸以负盛名，归途邂逅慰老身。江山照眼灵气出，古塞城高紫色生。代有人才探翰墨，我来系缆结诗情。三杯入口心自愧，枯口无字谢主人”却刻在了酒城人的心中。

     特别是最后的 “三杯入口心自愧，枯口无字谢主人”。让这位伟大诗人分明品出了泸酒的醇香之美，以至于感动愧对主人之盛情而“枯口无字”。 诗人“枯口无字”？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是品味泸酒的一种绝妙境界，既表达了诗人的谦逊，又抒发了对酒城人民热情好客的感激之情。唐朝大诗人杜甫在泸州投下这深情的一瞥，不啻美人的蓦然回眸，依然惊艳今天的泸州，依然惊艳今天的中国。

     明朝著名文学家，诗人杨慎，因得罪明朝皇帝受贬官发配云南永昌卫。在成都新津与云南永昌卫之间，泸州为他营造了一个两不管的“真空地带”，这给诗人在川南留下了许多休闲时光。诗人在泸州逗留期间，特别爱喝泸州三星街营沟头酿造的老窖酒。那年的深秋，诗人登临忠山之巅的大堂以观泸州全景，受风寒感冒，带病下山走出旗远门出城，穿过下营沟到大街方家酒馆喝单碗。方酒馆是中营沟临石板桥澄溪最近的洪兴和酒槽坊主人方氏祖先所开，取龙泉井水酿制大曲酒，所产酒部分直接在自家酒馆售卖。方酒馆中杨慎酒酣之际，吟出《病中秋怀》（八首）秋怀之一：

迢递城西百尺楼，登兹销暑亦销忧。

江山平远难为画，云物高寒易得秋。

    这是一首抒写诗人对泸州风物美景称慕眷爱的诗歌。诗人登上高楼，放眼望去，长江东流，远山迷茫，山川平旷，风景之优美，画工难描；脚下云烟缭绕，身旁微风吹拂，顿觉“高处不胜寒”。诗人借“江山平远”堂的名字，着力刻画登楼所见城南江山美景，自然贴切，不露痕迹。试想，诗人处在当时“既不受朝廷重用，又有家不能回”境况，希望与焦虑并存，现实与诗意交织，诗人的笔下，江山盛景依然这般美好，泸州窖酒可谓功不可没。

     就因为杨慎的诗句“江山平远”脍炙人口，泸州执掌地名官员，就把他经常喝单碗的这条主街取名为“平远路”。以江流方向而定上下，永丰桥到铅店街是上平远路，铅店街口到铜店街口的主街谓中平远路，三星街口到铜店街口称下平远路。。忠山顶上武侯祠旁大堂，也因《病中秋怀》诗句，而取名为“江上平远堂”。

……

      在这些充满诗酒的浪漫过程中，泸州这片古老的城郭，也曾经有过一段悲壮苍凉的日子。“三星街”、“白招牌”、“钟鼓楼”就是最好的历史见证。泸州地处长江与沱江交汇处，境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大小河流域沿岸各地所产的货物，多通过船舶到此交易。在市场交易中，由于商品众多，形成各类商品的集中交易专业市场。如关圣殿及扁担会馆一带的米市，小什字一带的肉市，西门外下观音一带的猪市，大北街一带的荒市（旧货业），以及珠子街一带以买卖长江石为主的珠子一条街。旧时的泸州城区，还有一种奇怪的市场叫“人市”，以买卖人口为主要业务，它不仅代表着旧中国的封建剥削特种形式，而且也是古代奴隶社会贩卖奴隶的残余和流毒。其中一处就设在原南门城垣的三星街、白招牌一带。生活所迫，卖儿卖女，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怎么不让人痛彻心扉，伤心街就此得名。

     这个罪恶“人市”，先叫南城城垣街，因上演的伤心事情太多，人们认为伤心街不吉利。后来，南门高家一门三进士，成为清代和民国时期风光一时的地方名流人物。他们的府第就在中营沟，称为＂大夫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据说“大夫第”被拆后改建成了今天的泸州老窖车间。有人把 “伤心”联想到高家的“三星”，二者又是谐音，在历史的长河中，三星街被世人认知。就在伤心街上段城墙边有栈房（旅店），专门收住拐卖人的贩子，老板怕吃官司，门前挂一无字牌灯，不敢取店名，人们称它为白招牌，后来成为这段城垣街的街名，至今还在沿用。

      1938年10月，日军在攻占武汉之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被迫停止了大规模军事进攻，在侵略战略上进行了调整，其中之一是把进攻的重点转向中国内地，开始所谓的制空攻战——轰炸内地的战略要地，地处长沱两岸的泸州，再次上演“伤心”的故事。

     那年的冬天，灾难降临这座江城。这天上午， 9架日机从重庆方向飞来，疯狂地逼近泸州城上空。钟鼓楼那尖利的警报，划过铅灰色的天空，整个城市的空气瞬间凝固。“轰！”的一声巨响，日本侵略者的炸弹落在泸州头上，在宽阔的江面上炸起十多丈高的水柱，两条囤船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北街戏园子中弹燃烧，数十人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这年的9月，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再次肆虐泸州，制造了泸州大轰炸历史中最悲惨的一页。这天上午9时许，36架日本飞机沿江而上，投弹70多枚，先低空扫射，然后把炸弹投向北门、西门、小北门、东门。排成一排低空飞行，在会津门、慈善路、东门口、新马路、顺城街、宝庆街、水井沟、院前街、三倒拐、桂花街、北门城墙、三星街、白招牌、南极子等街道和沿街商号。

     顷刻间，泸州成为一片火海，大半个泸州城、30多条街巷、数千家商号顿时被炸毁。伤者的哀叫声，亲人的呼救声、救火的呐喊声，消防水的车铃声……成为这个城市最为惨烈的悲歌。位于城区三星街营沟头一带的部分酿酒作坊也未曾幸免。厂房倒了，坚固的窖池还在，散发着余温的酒香还在。

     日本侵略者给泸州人留下的国恨家仇，让人刻骨铭心。站在空荡荡的街巷，那些作坊业主把悲伤转化为抗战到底的决心和行动。市民们擦干了眼泪，携手安埋死难的乡亲，在日机炸毁的地方重建家园，重修街巷，重新开店设号，恢复生产生活。那些被炮弹摧毁的厂房又重新树立起来，曾经被战争尘埃埋没的窖池又重见天日，残酷的战争可以摧毁建筑，却无法摧毁酒城人的意志，很快泸州城又闻窖酒飘香。

  悠悠岁月，这座铁打的城市走过了许多悲悲喜喜的日子。1949年的12月，红旌十万出江阳，解放大军以势如破竹之势，四面合围，一举解放泸州，酒城又回到了人民手中。

     天生重庆，铁打泸州。这句俗话，从古至今妇孺皆知。重庆与泸州的地貌风水，历来可以相题并论，均属青峰翠峦、两江汇集。重庆系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形成三面环水，一面靠陆。泸州则长江与沱江相倚，形成三面环水，也是一面靠陆。从风水学来讲，两座城池，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妙。为什么没有“天生泸州”之说呢？泸州除了拥有雄踞长江上游,控扼四川通向贵州、云南的要冲，是成都平原南面的天然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的形胜之地等特殊地理环境之外，另外一层含义恐怕应该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了。重庆可以靠天，泸州得靠自己。一个“铁”字,从金从臷( zhì)声，寓意坚硬，坚强和牢固，有坚定不移之意，加一个锻 “打”，更加不同凡响。“打铁要从本身硬”，泸州人选择相信自己，一年年，一代代，以铁的意志，以铁的毅力，用一种坚忍不拔的工匠精神，酿造着属于自己的美酒，酿造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好一个铁打泸州，我们为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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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介绍：初旭，原名王先军， 民建会员，资深媒体人，品牌策划人。系新华社签约摄影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研究学会会员，四川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基层法律工作者，《中国报告文学》签约作家，《激情岁月》传记丛书创始人，大型纪录片《航拍赤水河》导演、总撰稿，国家北斗导航数据服务中心四川分中心宣传顾问，西南医科大学医学信息与工程学院宣传顾问。出版有散文集《山地风流》、报告文学集《遍地英雄》，主编大型文集《泸州百业赋》、《最泸州》、《泸商记忆》（与人合作）、《巴蜀名胜楹联大全》（与人合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