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忠奇(四川泸州)
回隆古镇。这是一个残存的古镇。
它的冷寂,俨然像一位古稀的老人,浸润着微微的苍凉与寒意:古老的石墙圈裹着一道石门,严肃得有点像墓碑。门楣两侧刻着一副对联,左联:山联隐逸斯人英伟......,右联:水汇绵阳此地群归锋...... 由于年深日久,字迹不大看得清,上方横刻着“回隆古镇”四个字。镇内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几尊菩萨色彩艳丽,显是刚塑不久。没有商市、街道、人流,甚至是一至二户住家。外面仅存三只石墩和一株高大的古皂荚树……这就是古镇的全部了。
我想,这究竟算是古镇,还是一种意境呢?
我不是德阳人,此前没有听说更不知道这个古镇,甚至对回隆古镇的前世今生还一片茫然。此次去访,是应中国散文之乡.德阳散文协会的邀请。所去柏隆镇的这个古镇,仅仅是我们此行采风的一个点位。
回隆古镇现已更名为红岩寺寨,古时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和贸易重镇。更贴切些,古镇应该算是一个寨堡,因为“红岩寺”后面加了“寨”字。此寨,位于村庄最高处,东面环水,战略地位险要,加之还有防守用的栅栏,兵家必争之地,曾经就经历过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然而,古镇毕竟还应该是一个驿站,因为这里有过南来北往繁华的商贸。我想,红岩寺寨曾经叫回隆古镇,还是行不改名,依然叫它“镇”好了。
村庄叫陈家山。这山,与我们乌蒙山区的山有着本质的区别。川西坝子的山,仅仅是一马平川中的一个小小凸起而已。回隆古镇正是处于这难得的“山”上,算是远远近近方圆百十公里的最高处了。它位于德阳市区不远,西邻绵竹,东靠罗江,北距安县,属四县交界之地。山头紧邻绵远河,下有一条宽阔的水渠,称“人民渠”。陈家山土地肥沃,阳光充足,雨量适度,宜林木生长,现种植的果林有核桃、枇杷、白杨等,历史林木茂盛,森林覆盖率高,四季长绿。古镇则位于陈家山最高处,有山有河,风光秀丽。
一棵高高的皂角树,枝繁叶茂已逾千年。传说这千年的古树,能避邪,能消祸。上面挂满了红绸带,被当地敬祭为神树。每当洪水遇神树,会调头冲向隆兴场,淹没大片农田,后来,有一位叫刘天官的神人在高处射箭台用剑射,用锯子将岩石锯开,形成了现在的绵远河道,保住了安宁,保护了百姓。
摭拾古镇所发生的故事,只能从来自导者的介绍中摄取一些零星片段:这里曾是一个紫气东来的寨堡,又是一个川流不息的要津。咸丰九年,一个叫蔡如松的人,在红岩寺聚众,自立为寨,练神拳,刀枪不入,迷信者甚多。据地收抢商人及富裕钱财,自立为红岩寺寨寨主,势力颇大。是年六月,驻扎在绵竹县拱新场镇的李兰义军,探到红岩寺寨主凶残,抢夺的不义之财甚多,可以作军饷。一位叫谢大脚的女将军带领一支大军,突袭红岩寺寨,据寨占山的蔡如松率领队伍前往厮杀,两军对峙,相互烧杀,回龙古镇千家房屋被烧毁,义军杀了凶残的寨王蔡如松及其部下,义军的李长毛及陈统领也从柏社方向来,另一支从略坪方向来乘势追杀,三面围攻,七月三十日红岩寺寨全部攻破。其后义军的谢大脚女将领在陈家山驻扎约半年之久,囤田耕种以支军资……
古镇西面环山,背面靠水,易守难攻。时间不再容许我去遐想,去深挖这个古镇的依存,看着残砖破瓦,断壁残垣,我想,历史上这里肯定不止发生过这样一桩战事。估计将历史再往前推,寨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从尾随来的几个村人及同访者的口中,有着这样那样的传说,虽诡谲乖张,却往往蕴含着历史本质的真实。
繁荣时被宠信,衰败时被冷落。寻觅一些断断续续的古旧,古镇的湮灭竟然并不遥远。它依然深深印刻在柏隆人的心中,营造了一种古朴、悠远的意境。意味深长,流于心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令人神往。让我感受到农村的各个角落都簇新一片,新镇上高楼广厦拔地而起,而回隆古镇依旧是陈家山这个新农村的陪衬,它沉甸甸的,却没有让人感受到半点失重感。
幼时在农村生活,好不容易弄到几部书,其中两部已经残缺不堪。残书看不到前头和后尾,自然不知道书中人物最后的结局,这一直成为我的心结。工作后每每去逛新华书店,都一直在找寻。好在后来终于买到了,一气读完,遂了一桩心愿。
谈及此事,没想到很多人竟然和我一样,也有相同的故事。再后来,读了《红楼梦》,恍然大悟。名著,居然也是一部残书啊!慢慢,我发现世间许许多多的东西居然也有着残缺。残缺有天灾,有人祸,但是不管怎样,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它居然是一桩充满想象充满意境的美。这种美,有着回味的余地,有着较大的空间,它与圆满不同,更多的,是永远圆不了的。比如《红楼梦》,比如维纳斯,比如圆明园……
渐渐丧失了它的商贸地位和军事作用之后,古镇就慢慢地稀疏和冷寂起来,龟缩在村子的边沿,在一道道历史的夹缝中,极其低调地保存着自己,但是我们都能够在几方石墩、半壁残墙,还有那株千年的皂荚树,它们,在地老天荒中顽强守候着沧海桑田和远古洪荒。像敦煌,像残缺的长城,它依然飘动着残破的旗帜,一遍遍向世人诉说着沧海桑田和曾经的惊心动魄。
大千世界总有转世轮回。古镇轮回的原因结果,是生命真正家园的起源及回归,形成了经久不衰的感慨、嘘夷或沉淀,如同我们这个民族前行的路,总是泥泞而沉重,每行进一步,总要伴随着苦涩的泪、惨重的血。残缺的冷寂,仅仅是角落中的一粒尘埃,并不代表它已经没落。虽然这个古旧的镇,被现代的几尊菩萨披上了神秘的袈裟,虽然后人想象中的宫阙殿宇早已坍塌,但他们神圣的灵光永久不会消散,因为一切曾憧憬过、寻找过的灵魂,总会涌动在后人的血脉中。
不是么?看川西坝子物宝天华,文化厚重。交通发达,物产丰富,商贸繁荣。再翻阅历史,柏隆这块土地上的始祖、先祖们,曾展示过壮士的抱负,曾尝试过英雄的果敢,曾进行过文明的征服。站在古皂荚树前,极目远眺。不大起眼的陈家山有着不同凡响的自豪和自信,让居于文明城市的人们,会在好奇的注视中,对一个简单朴素的村子上空,产生浓厚的兴趣和遐想。于是,这古镇旁、绵远河岸畔的皂荚树,便以无与伦比的身姿,走进了历史的风雨,走进了岁月的沧桑,走进了一方沃土的记忆。
田园、乡村、山色,绿意苍茫。这些村子是丰富的,壮美的。农村商店,农家果园,还有一排排房舍在耀眼的阳光下耸立,充满生机活力,农家小院荡漾着爽朗的笑声……深黄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光。凝望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随手抓住一把吹过的山风,无处不显现出新农村浓烈的气息……你再看看,我们广袤的中国农村,一片片沃土都蒸腾着吉祥的氤氲之气,在不断的更替中,凸显出甜蜜的美感和自信。
天边的晚霞漫溢着温和的紫色。夕阳西下,回隆古镇已经用别样的方式转世轮回了,它那深邃的灵魂,依旧在如云如血的阳光中飘荡,并在我的心中无限地张弛。
作者介绍:邵忠奇,男,公务员。泸州市古蔺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