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沙湾老街的义渡

陈锡烈/文

   细雨如丝，江雾似纱。我站在沙湾街月台古渡口，遥望沙滩边浪花飞溅，一股惆怅渐渐袭上心头。

   久违了，沙湾老街！清明节回乡扫墓，特意到出生地寻找乡愁。这里已列入新开发地，老居民搬迁一空，冷寂无声。我举目搜索，黄桷树那道“普济渡”石碑，怎么不见踪影？

   曾记否？石碑上刻着一串姓名——那是出资赞助义渡者，唯有“张树屛”我记忆犹新。从前，沙湾老街仅有几间吊脚楼，上世纪初，川盐入黔剧增，逐渐成为长江边水陆码头。一衣带水，贫穷老百姓，无钱乘小木篷船，很不容易进一趟泸州城。抗战时期，物流急剧增加，沙湾街水烟店的老板张树屛出面，筹建义渡解决“渡江难”。所谓义渡，就是乘船渡江不要钱，商家赞助木船以及船工费用。、

   一夜间，长江边新增10余条无篷木船，一条船可装四十余人，方便来往南北两岸居民。当时，仅有掌舵人是固定船工，前面划船的头桡、二桡由力气大的乘客担任。地理位置上，沙湾是一个回水沱，有一股激流由东向西溯流。每条木船出发，推桡人先是顺着回水划，途经将军石、鲤鱼石、少鹤山、大佛寺等处，行进到月亮岩下的试剑石，木船则借助试剑石的一股北流水，推桡人使出吃奶力，将木船斜剌剌划向河心——抛河。这个时刻、水流湍急、大漩涡一个套一个，鼓泡水一串连一串，随时遭遇樯倾楫摧，推桡人的号子吼声如雷，常常令乘客提心吊胆！一旦穿越河心水筋，小水天木船可直达澄溪口。大水时若掌舵人没拿准水筋，木船要打下 “阿皮底”——一直冲到铜码头、耳城一带才能靠岸。

“沙湾有义渡！”一瞬间，好消息风传南岸，近处的泰安、弥陀、龙车，以及远处的尧坝、渠坝、大洲驿等村镇乡民，纷纷到沙湾渡口乘船。从前，川盐从泸州城入黔，有一条线路是经长江和赤水河交汇处的合江，溯流而上到达赤水。沙湾义渡开通，有盐商就选择“沙湾——分水岭——尧坝——赤水”入黔，新开辟出一条茶马大道。当年，“泸州老窖”酿酒的红高粱，大部分是采用南岸几个乡镇所种植。高浪红了！这个季节，挑高粱进营沟出售的村民，从早到晚不断线。有的打火把半夜动身，早早赶到渡口等候过渡。有时浓雾锁江，等待过渡排队的乡民，一直蜿蜒出沙湾街……

   小时候，老爹要我把“张树屛”喊“张三爷”，两位老人是街上 “川戏玩友帮”。张三爷打大堂鼓，老爹哼几句小生腔。每天傍晚，茶馆里传出滚珠般擂鼓声，玩友帮敲响头排锣鼓。一条街立刻骚动，大人小孩往茶馆奔，去听有板有眼的川剧座唱，享受老街的“夜生活”。自从有了义渡，小孩子能常渡江看“西洋把戏”，我进城则是“重担在肩”。那时，沙湾人养猪的不少，我家是其中之一，需进城购买酒糟。每一次进城，沙湾人头天渡江，澄溪口打旅馆住宿，第二天清晨去营沟头槽坊购买。我在家是老大，小小年纪担负购买酒糟。每一次由张三爷带着，有时候打不上旅馆，一老一少睡草席露宿街檐口。入睡前，张三爷给我讲“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我 才在“张飞杀岳飞”的精彩中入梦……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应征入伍，一直到退伍进工厂，再没见到张三爷。这年，我远在异乡，获知张三爷已去世。由于路途遥远，我未能前往奔丧，只能一声长叹！这么些年月，往事如烟，张三爷的印象越来越淡……

    这次回乡，偶然听说茶马古道上的沙湾老街跻身“全国保护文物”，感到特别欣慰，特意“到此一游”。在沙湾行走，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老街，让我想起了张三爷和他的“普济渡”来。如今，长江上的渡口早已被一座座大桥所取代，唯有“张三爷”和他的故事还在流传。

    伫立长江岸边，任脚下的江水滚滚东流，我想起了那句亘古名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句话用在张三爷身上，也再恰当不过了。（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