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大刚

走起——卡赞勒克看玫瑰节！

这次参加巴尔干半岛之旅，主要就是冲着保加利亚去的；之所以想去保加利亚，又是冲着它的“卡赞勒克玫瑰节”去的。记得在看到旅行社发来的行程上看到“卡赞勒克玫瑰节”几个字时，我像做梦一样，眼前立即浮现出了漫山遍野如同彩霞一样的玫瑰花。而从离开马其顿踏上了行程，“漫山遍野如同彩霞”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梦，我的感受就如同是发小给我打来电话——快点，1573和青花郞已经开瓶了，就等你来喝。
 

带着喝中国名酒的感觉一路直奔卡赞勒克。车行之中，导游又很专业地给我们“洗脑”——这保加利亚是巴尔干半岛上除了希腊之外最为神奇的国家。传说创世之初上帝在分配土地时，保加利亚人来迟了。于是就一脸苦逼扭着上帝软磨硬泡，为图清净，上帝把自己的后花园让给了他们——这充分证明了中国老百姓发明的一个真理：爱哭的娃儿有奶奶吃。上帝后花园中自是开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于是保加利亚就成了世界玫瑰之都，其中卡赞勒克玫瑰谷更是芳名远播——玫瑰谷是卡赞勒克小城西面一条狭长的山谷，东西长130公里、南北宽15公里，斯特列玛河和登萨河两条水系流贯谷底，空中又有地中海灿烂的阳光与的湿润空气前来捧场，简直就是上天专为玫瑰任性歌唱创设的大舞台——上一年随便栽下一棵玫瑰苗，第二年春天就会长出炫目的花蕾。花又天生尊贵娇艳，薄软如细纸，仿佛微微摩挲即化成水和粉，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一边听导游说，我一边就想到了故乡被称“美酒河”的赤水河谷，那空气、温度、泉水、微生物仿佛都是上帝派来酿造美酒的，于是就有了“上游是茅台（国酒茅台），下游是泸州（中国白酒浓烈鼻祖泸州老窖），过了二郞滩，又该喝郞酒（中国名酒）”的醉人歌谣。我把这想法一说，导游欣然认同。看来，地球上一些地方还真就有上帝格外关照。

导游的“洗脑”还在进行中。卡赞勒克的玫瑰谷生长着7000多种，每当初夏来临，“玫瑰谷”就成了玫瑰花的海洋，整个玫瑰谷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天下玫瑰圣地非此莫属，没有之一。我们中国流行歌中所唱的“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拿来一比，根本就上不了台面。从17世纪起，卡赞勒克就成为了欧洲玫瑰的“花都”，每年6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便成为了“玫瑰节”。一边听，一边就在心头夸赞卡赞勒克人这个很有创意的节日——通过种植玫瑰彰显保加利亚大地的灵性，用鲜花与芳芬同人间浪漫沟通。这就象中国酒城泸州一样，几百年前就通过酿酒以张扬这块土地的尊严与光荣，同天地互动，让世界在酒中神采飞扬。
 

一年一度的玫瑰节第一个传统节目是采摘玫瑰。在导游的叙述中，我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太阳从山岗上刚投射出第一抹曙光，卡赞勒克的男女老少便每人手提一个花篮，踩着大地上的露水，奔赴晨雾还没有散开的玫瑰园，晨光漪旎的山谷上空，《一枝保加利亚玫瑰花》的歌声随风荡漾——

请带走一朵保加利亚玫瑰

让它用芬芳向你述

说巴尔干的故事

述说我们的故事……

可惜，我们虽然是在玫瑰节这一天动身，但由于没有在前一天住进卡赞勒克，就赶不上采玫瑰。心头就埋怨我那发小不耿直，怎么不等我就“喝”上了——我要是在，肯定加入这晨光、田野、轻风、玫瑰的大合唱中，还要提着花篮掺和进那些窈窕淑女们中去，当一回“采花大盗”——导游说，游客在当天也是可以领到一只花篮的。
 

  不仅可惜，还可恨。导游那张臭嘴又开说了。玫瑰节最精彩的是花车游行。上午10点，盛大的玫瑰节游行开始，倾城的人纷纷穿上最美的服装，每个人都戴着玫瑰做的花环，走上大街，载歌载舞。空中，一架直升飞机在人们汇集的广场上空盘旋，抛散花瓣，喷洒香水；地面，拖拉机拖着喷雾机，不停地向马路上喷洒带有浓郁玫瑰香味的玫瑰水。高潮是“玫瑰皇后”登场——每年都要选出一个，必须是16－18周岁的卡赞勒克土生土长女性。当选的幸运姑娘，在万众欢呼声中，仪态万方地站在花车上，向人群抛洒玫瑰花瓣，抛洒飞吻……

说可恨，是末了那狗导游居然补充了一句，“可惜现在已经10点了，我们只能去看那玫瑰节的尾巴。”我的天，就是说我那发小已经把“酒”喝去大半瓶了——当时真想跳上去抽导游几个大嘴巴。唉，认了吧，跟团旅游就有这样先天不足，大多数时候，你不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看到正确的风景。

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顺其自然，去喝剩下的“酒”。车在在空阔的谷地穿行，渐行渐近卡赞勒克，便看到公路两旁的人家，都有玫瑰潮水一样从篱笆和雕花的窗棱上伸展出来，从主人院墙里爬出来，让人想起“山村水郭酒旗风”的中国古诗。哦，那些“红杏出墙”的玫瑰就是卡赞勒克的“店招”吧。“店招”外的原野自然是大遍大遍的玫瑰田园——不过，那玫瑰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云霞一样燃烧的花海。花是羞答答地遮掩叶间，仿佛着了绿色纱巾的女子，但一有风吹掀叶，还真就有粉红、雪白、鲜红的云霞翻飞，叫人眼前璨然一亮。有的田园边或是田园中，还会立着几棵老树，婆娑出一树的阳光，在绿色的田地上拖曳出涟漪一样的光影，偶尔还能看到三五或七八年轻男女在花与叶丛中活动，拽着那树的影子跳跃……这样一幅古老又朴素、轻灵又浑然的田园场面，竟让我想到了《圣经·雅歌》中的一些如诗一般的句子——

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

我的良人哪，

你甚美丽可爱，我们以青草为床榻，　　

以香柏树为房屋的栋梁，以松树为椽子……

下午两点左右，终于进入了卡赞勒克小城。一街都是花柱、花坛，有如我们泸州名酒节期间满街鲜艳的道旗。车在举办玫瑰节的玫瑰广场停下时，第一感觉就是这广场仿佛把山谷中的玫瑰都搬来了——硕大的玫瑰花门把我们迎进广场，一根巨大的花柱耸立在广场中央，广场边上一个羽毛球大的花池中飘满了大红、粉红、雪白的玫瑰花瓣，一大群头戴花环花冠的人围在水池边，纷纷捧着花水向自己身上扑，向旁边伙伴的身上扑，爆发出的欢叫声，就如同玫瑰花瓣在天上飞舞，又有一辆传统老式马车从广场上“嘎哒——嘎哒——”过来，车篷、车架上都装饰着鲜花，车上坐着的一对青年男女头戴玫瑰花环，胸前挂着一串花链，笑得如同阳光下开放的玫瑰……

之前我说玫瑰是卡赞勒克的“店招”，但我现在发现，她分明就是这城市的“女一号”。广场边是一条古朴的街道，与广场一样，都是玫瑰的天下——街上的咖啡馆、酒吧、餐馆，门口都用了玫瑰装饰，桌上摆的是玫瑰花，纸巾上是玫瑰花，那些服务员小帅哥胸前也佩带了玫瑰花。杂货铺子全是与玫瑰有关的玫瑰绘画、手工编织的玫瑰饰品、玫瑰木雕、玫瑰精油等等。连广场边上一溜临时搭建的货摊也是玫瑰——那伞状的棚布都“开着”大朵大朵鲜红的玫瑰，每个货摊上都有一束或是大红、或是粉红、或是雪白的玫瑰花，之后才是那些玫瑰花酱、玫瑰酒，玫瑰香水、玫瑰精油、玫瑰护肤霜、玫瑰香皂等等莺歌燕舞出场。售货的姑娘身上，穿的是绣了玫瑰图案的巴尔干传统民族裙子，头上自然有芬芳的花冠，与她们脸上甜甜的笑容配合得让人心旌摇荡。看来，那卡赞勒克玫瑰谷中生长的7000多种玫瑰，并非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得花材者得天下，保加利亚从玫瑰花中提取的玫瑰油，是威震四方的“液体黄金”，产量、质量和出口量都是世界第一。尤其用粉红色和白色两种玫瑰制造的高级香水，就是专掏世界上有钱女人腰包的。

虽然已是“残酒”，但“酒香”依然朴鼻呛人——倾城狂欢的节奏还在进行中。无论是从广场到街道，还是从街道到广场，人流如潮，川流不息，女的男的，老的少的，几乎人人都玫瑰在身，或戴头上，或佩胸口，或拿手中，一身芳香，一脸喜气洋洋。人流中又有一个穿着传统服装的大爷，手拿一个喷射器，孩童一样向着人群喷射玫瑰香水，不断在人流中引发开心的笑声。我也沾了光，香了一脸，心头就跳出“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的诗句，只是要把比喻菊花的“黄金甲”改为“玫瑰花”。

最抢人眼球的当然是玫瑰美女。那些年轻女子真的让人要魂不守舍。玫瑰花环戴在头上，玫瑰花链挂在胸前，让人感觉就有童话中的玫瑰花仙子精灵附体于她们的脸颊、眼波、笑容、声音，让她们像玫瑰一样芬芳优雅、浪漫迷人，恍若我们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而蓝天白云下的卡赞勒克，则成了天女散花的舞池。这样一种天人合一的节日，在我看来是卡赞勒克人对玫瑰的感恩，对天地的感恩，同时也是一个民族诗心的如花之放。所以，他们把这一天升华为狂欢节、女性节、美女节。哦，这一天上帝借玫瑰天使来到她们身边；玫瑰，就是她们心灵圣坛上的圣女——信仰玫瑰，这是多么圣洁而芳芬的宗教呀！

 这样的节日具有一种神奇的传染性，连我们同行的女团友也仿佛有玫瑰仙子的精灵附体上身——她们早已戴上了玫瑰花冠，一个个都比平时受看。尤其是两对成都结对参团的50多岁的夫妇，俩女的不仅头上戴，两手还要各拿一朵，摆出各种发嗲的萌态，叫老公照相——两人合了照，又单独照；正面照了，又侧面照，还要背影照；还没完，要拉着外国帅哥照。活生生把两个老男人折腾得一头一脸汗水长流……这就让我想到了台湾作家古龙说过的一句话的真理性：60的老太婆与18岁的少女，都是女人，而世上女人都天生爱花。

男团友们也不拉后。团友中有一个花心老帅哥，激动得说话都结巴，反复唠叨，“天底下最最最美的女人，最最最香的女人，就想拉她们照照相”——我对这话的翻译是“想拉回家”。事实上，广场上那些美丽的玫瑰姑娘都不怯生，更不扭捏作态，几乎都是有求必照，仿佛不应承游人，就对不起头上的玫瑰。我就大着胆子邀请了两个美女，她们相视一笑，头很逗乐很可爱地左右一摇，就把我拉到她们中间——保加利亚风俗，摇头为是，点头为否。天，这叫香风扑鼻，花气袭人，幸福满满！天上掉下了林妹妹，花心老帅哥自然如鱼得水，先后同10多朵“玫瑰”照了，一次是站在“花丛”中，老兄那脸早笑得不是自己的了。特别“艳遇”的是，完事时挨着他站的左右两朵“玫瑰”，居然在他那老脸上“啵”了一下，整得这老兄站在原地半天挪不动脚。

那天让我至今无法忘怀的一个镜头是，一个脸上有一块疤痕胎记的少女，居然也头戴花环，胸挂花链，把花池中的花瓣水往自己头上脸上扑，开心地与同伴拍照，还来了灿烂大笑的单人写真，同伴用相机给她拍了后，她又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再拍——估计是要忙着发朋友圈中。让我心颤的是，她脸上的疤痕居然没有一丝丝难看，仿佛就是一朵阳光下开放的玫瑰，并且还要从她涨红的脸上展翅飞翔。那一刻，我经历了时空倒流，仿佛回到十年前故乡古蔺的大寨苗族踩山节——

哦，初春的阳光下，在清脆高亢的芦笙曲与你来我往的山歌中，生命欲望与春天山野激情互动，整个宝佤山都在燃烧。“此时此刻”，这个特殊的几平方公里山野所汇聚的色彩、音乐、歌声、舞蹈、笑容，绝对是世界上最多的。穿着节日盛装的苗族青年男女，都像得了灵气，都像中了大奖，欢呼在山路上，雀跃在山林中，穿行在天地间——不管天不管地，唯我独大。特别让我感动的是，一个脸上有疤痕的少女，像周围的人一样欢欣跳跃在山林中、小溪边、石板路上，五彩的裙子在风中如同要飞天的翅膀。你从她身上根本找不出半点卑微，找不出半点让人要同情的东西。她脸上的疤痕绝对不会让你想到难看和丑——那因激动而涨红的疤痕，简直就是开放在她脸上的一朵山花，是随着她的歌声要飞起来的蝴蝶……

我在一种类似于“喝醉”的状态中总结，大凡一个民族真正的节日，都有神灵到场并附体人身。有天地精灵附体的女性当然要可爱，天籁般可爱——古今皆然。西方东方两个有疤痕的女子再次证明，托尔斯泰说的“女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绝对不是喝醉了打胡乱说。 

世人应该感谢玫瑰，感谢鲜花，当然更应该感谢上帝为大地上的植物生长设计了这样一个优美的环节——开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与阳光相生绽放的大自然之花，是生命绚丽灿烂的象征。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几乎没有一个不喜欢花的民族——牡丹、梅花、兰花、格桑花、郁金香，都在地球的不同角落陪伴人类吟唱爱与美的颂歌。不过，就进入的时间、地域、民族、诗歌最多也最突出来说，玫瑰肯定是第一，必须授予她“众香国皇后”的光荣称号。获奖理由只需要一个——玫瑰是情人节的标配。

对玫瑰的崇拜，已成了欧洲的精神文化传统之一。古希腊诗人荷马曾说，“玫瑰是黎明的曙光”。在古希腊神话中，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从海水中诞生时，天空中就有无数粉红、白色的玫瑰花在她的身边飘落。女神心爱的人丧命捕猎之后，她亲自跋山涉水寻找尸体，尖利的石块和荆棘扎破了女神娇嫩的脚，血滴在地上，绽开为鲜红的玫瑰……德国浪漫派诗人里克尔的雅号叫“玫瑰诗人”，他有一首诗《玫瑰呵，我圣洁的冤家》，一看就是痴情玫瑰的标题党。大诗人歌德这个出名的花心男人，17岁在斯特拉斯堡求学时,每天清晨都要徜徉在玫瑰丛中寻找灵感，情窦初开的他更把对乡村牧师女儿凯特卿的痴情，倾注在对玫瑰的爱恋中，写下了著名的《野地小玫瑰》——

少年看见红玫瑰

原野上的玫瑰

多么娇嫩多么美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上的红玫瑰……

这首诗至少被20个音乐家谱写成歌，连被称为“古典主义音乐最后一位巨匠”的奥地利音乐大师舒伯特，也为之神魂颠倒，谱写成曲传唱欧洲，成为欧洲文艺史上一段佳话。

哥德是世界文学史上数一数二的大情圣，一生为女人写了数千封情书，成就了德国文学史绚丽多彩的一页。但反过来说，他就是女人的脸蛋养大的，就是玫瑰花香养大的。所以到了73岁高龄，还要重披“战袍”上阵，手举玫瑰向19岁少女乌尔莉克求婚。我在想，要是上帝借他200年，让他现身卡赞勒克玫瑰节，估计他又会神经兮兮手举玫瑰，向玫瑰谷，向卡赞勒克，甚至是向那脸上有一块疤痕的少女单腿下跪——我相信这老兄绝对做得出来！
 

作者介绍：陈大刚，古蔺赤水河边大山中五短汉子一枚。信奉出门就是硬道理一说，貌似途中一牛，生就东奔西走赶场命。性子急火，与那现实一言不合，就要拔脚上路。路上又不安份守已，喜欢胡思乱想加信笔涂鸦，跑完中国，竟然成了《笔走大中国》一书。再后又上了一个三流诗人“总有一个海湾的一块岩石，刻有你的名字”臭诗的当，就神经兮兮用双脚比划世界地图，实施个人版图的“大航海”扩张，开始寻“名”之旅。居然已得近四十国，并斗胆将美利坚、俄罗斯、法兰西、英吉利、日本大和这些牛逼国家玩弄于文字之中——现在而今眼目下，蠢牛还在途中，寻“名”之业未果，涂鸦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