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泸州荔枝与“妃子笑”

2018-09-11 11:52 来源: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 责任编辑:寒江雪
摘要】作者: 刘永贵 近日,泸州本土媒体推出《放眼泸戎说荔枝》一文,文章洋洋万言,引经据典,议论颇多,并加《编者按》。拜读后,文中及编者按语诸多说法,笔者不敢苟同。记得十年前,该文作者在《泸州诗三百首》中,也有类似说法。由于事关史实,事关泸州重要

 
作者:刘永贵
 
      近日,泸州本土媒体推出《放眼泸戎说荔枝》一文,文章洋洋万言,引经据典,议论颇多,并加《编者按》。拜读后,文中及编者按语诸多说法,笔者不敢苟同。记得十年前,该文作者在《泸州诗三百首》中,也有类似说法。由于事关史实,事关泸州重要特产荔枝与广告营销战略,且又是出于荔乡的学者撰文定论,广为传播,非同小可,笔者特本着“疑义相与析”的态度,泸州风物大家谈,不揣浅陋,略抒己见。

     一.  “一骑红尘妃子笑”是历史事实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唐代著名诗人杜牧的这首《过华清宫》绝句,清楚明白生动地写出了唐玄宗李隆基为了让杨贵妃品尝其味绝美的南方之珍荔枝,敕令驿站飞骑传送,以博取杨妃笑颜的史实。唐人记唐事,可信而不疑。体态丰美的杨玉环天生丽质,善霓裳羽衣舞,18岁册封贵妃,唐玄宗已52岁,自是恩宠万千,虽未演“峰火戏诸侯”闹剧,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敕令为杨妃驰送荔枝却是小事一桩。及至安禄山之乱,“六军不发无奈何”,贵妃“宛转峨眉马前死”,贵妃刚死荔枝即到,玄宗令将荔枝随葬祭之,故王十朋诗史堂《荔枝歌》曰:“涪陵昔遇妃子污,万颗包羞莫能诉”。
     笔者珍藏的清代乾隆木刻本《杜诗镜铨》卷之17载唐代著名诗人杜甫诗云:“先帝贵妃今寂寞,荔枝还复入长安。炎方每续朱樱献,玉座应悲白露团”。言说虽然唐明皇与杨贵妃去世,在炎夏季节,荔枝至今还继吃过樱桃之后驰献京城,可悲的是,丽人贵妃已经吃不到她嗜爱的“白露团”了。诗里,“炎方”用同“凉则增衣,炎方乘凉”,指时令季节,并非只是指炎热的地方。“朱樱”是红色的樱桃,不是指鲜荔枝,更非指“荔枝煎”。又诗曰:“侧生野岸及江莆,不熟丹宫满玉壶。云壑布衣鲐背死,劳人害马翠眉须。”言荔枝生野岸江奄之侧,不是皓月鉴丹宫而贡之却装满玉壶,虽属远生得以飞骑传送供翠眉之一笑,而百姓老死背有鲐纹却无人问津。很显然,杜甫的诗进一步肯定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史实。
    据《旧唐书》、《新唐书》等史籍记载:唐天宝年间,唐玄宗为满足宠妃杨玉环食新鲜荔枝的喜好,颁旨从四川涪州置专驿传送,所谓“置骑传送”,就是开辟驿道接力传送,史称“荔枝道”。明·《蜀中广记》对古“荔枝道”线路有记载,基本路线是自涪陵、垫江、梁平、大竹、达县、通川、宣汉、万源、通江、再入万源,进入陕西,最后进入子午道达西安,全程1000多公里,“荔枝道”至今仍有残存。
    宋代文豪苏东坡曾说:“天宝岁贡取之涪”。他撰的《荔枝叹》,更是详细地描写了荔枝运送过程和方法:“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摧。颠坑仆谷相枕籍,知是荔枝龙眼来。”这与《方舆纪胜》所云相符合:“当时以马驰载,七日七夜至京,人马毙于路者甚众。”可见,古时也有千里速快专递,换马换人不换物,汗马红尘,翻山越岭,时间就是生命,速度就是效率。
     至元代,诗人汪元量诗曰:“害马劳人事已灰,长安无复使臣来。满园蓊蔚千千树,尽是杨妃死后栽”。既认可有“害马劳人事”,又对已灰飞烟灭的唐代“害马劳人”运荔之事无限感慨。
     在明代,状元杨升庵于泸州写的《荔枝书锦》中曰:“水晶丸映绛纱囊,名字曾闻十八娘。锦作林时传赋咏,绣成堆处献君王。”作为川中翰林老史臣,杨升庵也承认“绣成堆处献君王”这一史实。
     民国《泸县志·卷三·食货志·园艺》载:《徐氏华精》云:“唐,鲍防,襄州人,天宝末举进士,时明皇诏马递进南海荔枝,七日七夜达京师,防作杂感诗云:‘五月荔枝初破颜,朝离象郡夕函关,雁飞不到桂阳岭,马走皆从林邑山。’是知贵妃所食荔枝实出南海,已见刘晌《唐书》并防诗。”
    以上史籍记载和名士诗文,足以证明“一骑红尘妃子笑”是历史事实。不是“三人成虎”,也不是赵先生认为的千古之迷,无须说破也说不破,更不至于令人啼笑皆非。至于天涯何处妃子笑,贵妃所食产自何方,当然自有诸多出处,绝非“一处也不是”。否则,千里驰送,所运何物,岂非空穴来风?历代才人,无端吟咏,岂非轻浮臆造?



    二. 杨妃在长安能吃到鲜荔枝

     当年杨贵妃在长安能吃到鲜荔枝吗?能。
     虽然白居易的《荔枝图序》说,荔枝离枝一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离枝七日,则色香味尽去矣”,但实际上荔枝没有这么娇嫩。笔者生活于泸城,已吃了几十年荔枝,吃过立即采摘入口的,多数是吃采摘离枝二、三天后的,仍觉味美香甜,放置两天的似乎还醇熟一些。笔者曾作过试验,把留有少数枝叶的荔枝自然放置七天以后吃,壳干而硬,色带青的可转红仍味美,不知离树尚留有少数枝叶的荔枝属不属于“离枝”。而这种保留些枝叶的红熟荔枝略微早摘是可以飞骑传送的,且不说唐代荔枝似应更“生态”一些。前已述及“荔枝还复入长安”,“玉座应悲白露团”,既是“白露团”,当然飞骑送达长安的就不是黑色的干荔枝“荔枝煎”。“荔枝煎”也肯定是可以作为贡品送的,但就不一定需要飞骑传送了。
     另外,我们不能低估古人的保鲜技术。据1972年《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发掘简报》载:“内棺里面放女尸一具,仰身直肢,头北脚南,身长154.5厘米,保存完好,尚未腐烂。……湖南医学院的同志对尸体作了研究,发现皮下松结缔组织有弹性,纤维清楚,股动脉颜色与新鲜尸体动脉相似,注射防腐剂时软组织随时鼓起,以后逐渐扩散。”又载:“出土竹笥四十八件……,食品是笥内随葬品重要部分,达三十七笥,这类竹笥,里面均垫草(或稻草)……能辨识的水果有枣、梨、梅、蔬菜有苋菜。蛋类一笥,出土时残存鸡蛋约四十个。”该《简报》分析说:“除了土质、温度、湿度等条件外,可能主要是由于木炭和白膏泥的防潮防腐作用,使尸体、葬具以及大量随葬器物得以保存完整”。《简报》还说:盛食物的“竹笥是一种长方形竹箱,由上盖和底箱套合而成,‘人’字纹编织,周边用竹片加固,并以藤条穿缠。一般长约五十厘米,宽约二十八厘米,高约十五厘米……里面全用黄绢衬里。”“竹笥外面全部用染色的绳子缠缚,并加封泥印和系挂木签。”这是距今二千多年的保鲜技术,令人惊叹。下面作者将说到泸州宋代飞骑传送荔枝就是使用类似汉代“竹笥”的“筠奁”。
    据笔者所藏八卷本民国《泸县志·卷三·食货志·园艺》载:宋代画竹名家文同《谢任泸州师中寄荔枝》诗曰:
                      有客来山中,云附泸南信。
                      开门得君书,欢喜失鄙吝。
                      筠奁包荔子,四角具封印。
                      童稚瞥闻之,群来立如阵。
                      竟言此佳果,生眼不识认。
                      相剪求摘观,颗颗红目润。
                      众手攫之去,争夺递追趁。
                      贪多乃为得,廉耻曾不论。
                      喧闹俄顷间,咀嚼一时尽。
                      空余皮与核,狼籍入煨烬。
     任汲,字师中,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任泸州知州后,即向居住在梓州(四川三台县)的宋代著名画家文同寄鲜荔枝,“筠奁(竹箱)包荔枝,四角具封印”,寄送路途遥远,但是“颗颗红目润”。一般官吏寄荔枝保鲜尚如此,以皇家气派,以贵妃之荣,贡御时保鲜包装又当如何呢?《通鉴》云:“贵妃欲得生荔枝,岁命岭南驰驿致之。北致长安,色味不变。”《乐史外传》曰:“十四载六月一日,贵妃生日于长生殿,奏新曲,会南海进荔枝,因名荔枝香”。所以,无须赘言,不能武断地说运到长安的是干品“荔枝煎”,杨妃在长安肯定能大饱鲜荔枝口福。对此,笔者认为泸州市图书馆刘启柏研究员1992年在《泸州诗三百首》中以“启柏按”所述意见较为客观:“古人诗文,多有所据,不宜轻易加以否定。查今泸州经成都、宝鸡去西安,全程1159公里,虽然沿途多艰,还要翻越秦岭,但如换人换马日夜飞驰,七日七夜未必不可到达。倘从涪陵出子午谷运去,路程还要更近一些。所以,杨妃在长安城里吃鲜荔枝,还是有可能的。”



     三.  泸州是岁贡荔枝产地之一

     “试将海内芳蕤数,敢并江阳荔子夸”。王十朋与杨升庵两位状元,曾先后这样赞美泸州荔枝。
      杨妃所吃荔枝,产自南海、江淅、广东番禺、福建莆田、四川涪陵、宜宾、泸州等地,皆有所据,实为并进,只是岁贡时间依各地成熟日期不同而有参差而已,泸州属产地之一。此与中国历代“贡米”之处很多相似。
     唐代杜甫的《解闷十二首》,有四首与荔枝有关。我藏清·乾隆木刻版《杜诗镜铨》云:“下四首皆借荔枝遣兴,蜀岁贡荔枝,志所触也。”四首之一咏泸州荔枝的名篇写道:
                             忆过泸戎摘荔枝,青枫隐映石逶迤。
                             京华应见无颜色,红颗酸甜只自知。
    《方舆胜览》云:“蜀中荔枝,泸叙为上,涪次之,合又次之,涪以妃子得名,有妃子园。”泸叙荔枝既为上,蜀岁贡当然在其列,故杜甫说“京华应见”。“无颜色”,用同“六宫粉黛无颜色”,指泸州荔枝虽得驰贡而至京师,终不如未摘之时红艳,相比产地有所逊色。这首杜诗,其实就是泸州岁贡荔枝的最有力证据。杨升庵在泸州写的“绣成堆处献君王”一句,也是证据之一,而且他在前两句道明了贡品荔枝名为“十八娘”。还有罗大经的《鹤林玉露》云:“唐明皇时‘一骑红尘妃子笑’者,谓泸戎产也,故杜子美有‘忆过泸戎摘荔枝’之句,是时闽品未有闻。”当然也属证据。所以说,泸州是岁贡荔枝的产地之一,真实有据,信非虚谈。
    由于岁月沧桑,物竞天择,树龄有限,代有繁衍,此消彼长,千百年来,泸州荔枝由城区方圆几十里范围的众多园林、“荔枝树下人家”,逐渐繁衍至泸州郊县,今以泸州合江荔枝产量质量冠甲天下,但始终未离开泸州这片物华天宝之地。笔者所藏八卷本民国《合江县志》载境内三块石有古荔枝树大可合围,株年产千余斤,味甘而核小,历代“达官显贵,每于初夏,专买其实,馈送显要”。合江荔枝已成为泸州荔枝的代表,是闻名海内的荔乡。1982年《四川日报》报道,胡耀邦总书记来泸视察,也说杨贵妃吃的荔枝是泸州所产。

     四.以官修正史未载否认岁贡依据不足

     笔者前面所引大量诗文,均见于典籍,似未见有悖正史之处。而《唐书》、《通鉴》等,当属“史乘有载”。泸州的地方志,也并非一概没有关于进贡鲜荔枝的记述。只不过是深藏于诗文与注解之中。而明代《永乐大典》共有泸字韵13卷,仅存世2卷,纵然这2卷未见记述,也不能排除其它11卷有记述泸州荔枝岁贡情况的可能性。
    其实,如果正史未载又何妨,中国的官修正史,历来偏重儒学和宫庭争斗,轻科学技术,轻理工医农。正史是统治者和胜利者的历史。很多重大史实,不利于统治者的,正史并无记载,何况区区荔枝,何况缢死的杨妃。如《黄帝内经》,上穷天纪,下亟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文简意博,理奥趣深,未见载入古代正史。又如中国古代的火药、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四大发明,正史就未记载或绝少记载。英国人李约瑟博士研究中国的大量典籍方志、稗官野史,才写出了一部比较全面的《中国科学技术史》。很多史实是依赖野史口碑文学作品记载得以流传,“妃子笑”的脍炙人口,杜诗功不可没。所以,即使是官修正史未载,不一定等于事情就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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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永贵,四川泸州人,1982年毕业于(现)西南医科大学中医本科专业,获医学学士学位。目前系北京同仁堂泸州店执业医师、中医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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