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碶闸

2015-12-27 18:33 来源: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 责任编辑:寒江雪
摘要】作者:谢良宏 老家浙东有一个名闻全省的盐场,也是全区最大的晒盐场,盐场建成那年又恰逢联合国恢复我国成员国的席位,故取名为联胜盐


作者:谢良宏

        老家浙东有一个名闻全省的盐场,也是全区最大的晒盐场,盐场建成那年又恰逢联合国恢复我国成员国的席位,故取名为联胜盐场。上世纪七十年代起,父亲就在盐场上的四门碶闸里整整守候了二十二年,直至他退休回家。
         盐场位于合岙村的东南面,一眼望去,星罗棋布的盐田鳞次栉比,滩田间夹着多条纵横交叉的银白色水带,其中有两条是用来纳潮和排淡的。十多华里长的高标准海塘把汹涌的潮水挡在了堤外。原两千五百多亩盐田每年产出的优质原盐就源源不断运往市区供应市民,还调拨到全省乃至全国各地。
         联胜碶位于两条高标准海塘的中间,介于大礁山与包袱山之间。那天当我相隔10多年再次来到父亲曾工作过的碶闸房时,境况就大不一样了:几根粗大的螺杆一字排开,碶座下各有一台电动启闭机,旁边还摆着一台柴油发电机,这是台汛时停电备用的。那天去时正下着雨,排淡河上的水正在上涨,闸内的操作人员往墙上轻轻一摁按钮,霎时间电动机隆隆飞转,闸门的螺杆徐徐上升,碶下的河水穿闸而出,直奔大海,一泻千里。见此情景,站在一旁观看的我真是感慨万千:“如今的管碶闸条件,今非昔比,连做梦也想不到!”
        1971年,联胜塘由当时两县三公社13个大队的数万民工开发围垦,夯实滩田,平整建设正干得热火朝天。父亲作为一个大队的代表,被抽派到盐场临时组建的指挥部工作,并又下派到盐场最前沿,具体做起了条件最艰苦气候最恶劣的砌塘造碶闸的丈量工作。白天工作与弹涂鱼、红钳蟹出没的泥涂为伍,晚上则枕在用油毛毡临时搭起、树桩支撑、木板铺就的床上睡觉。夏天常热得难以入睡坐起来数星星,冬天刺骨的寒风直鼓被窝,冷得人瑟瑟打抖。印象中曾记得有一支砌塘造碶闸的建设队伍,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长得一脸络腮胡须,待人和蔼可亲,工作又卖力的宁海桑洲人。父亲叫我喊他为葛伯伯。宁海桑洲人向来能砌塘造碶闸的手艺出名,并四海为家。
       造碶闸时我正在小学读三年级,放暑假来到父亲的身边,白天捉鱼摸蟹,晚上就睡在油毛毡搭起的简陋房里,听潮涨潮落的声音。有一天深夜我正做着梦,突然间觉得有人背起我就走,我吓得哭起来,后来父亲就大声对我说:“阿良,这里大潮水涨进来了,快走!到对面的大礁山上去避一避!”我立刻睁开眼睛一看,潮水已涨到床铺底下了。那一夜我躺在父亲的兜里迷迷糊糊睏着。直到一觉醒来,东方已发白,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这一次次的经历让我永生难忘,如今已时过40多年,想想那时候父亲的工作是多么的辛劳与艰苦。
       前年春节,我带着一家老小,再次站在这十多华里长的标准海塘上,看一望无垠笔直平坦的标准塘堤,塘堤上游客芸芸。海风一吹,真是思绪万千。禁不住又回想起联胜塘过去周围一带荒无人烟的情景,白天尚有人上泥下涂,捉鱼摸蛏,捕捞涨网;而一到晚上,潮水阵阵,海风呼啸。据父亲回忆,有些年碰到的大潮汛,潮声惊天动地,海上涌来的浪头就盖过了碶闸房,要不是碶闸房用水泥现浇成,早就被汹涌潮水吞没了。每年两季寒暑假我都不无例外会去父亲的碶闸房小住,那时碶闸用的闸门是钢筋水泥做成的,原始装置,没有电动;连与外接联系的电话也是用手把摇,靠人工转接。而开闸、关闸全凭肩挨手推。由于碶闸地处在村庄的最下游,河网密布,地势低洼,上面又多山,经常遭遇洪涝灾害。尤其是每逢雷雨、暴雨、台风天气,父亲就彻夜难眠,寸步不离,值班守候,眼盯着闸外的潮水,一旦稍退,就立马开闸排水。闸门一般高达六七米多,父亲像赶牛车似的开始一圈圈旋转,常常累得气喘吁吁,全身大汗淋漓,整个起和过程约需要一二个小时。第一、二孔,内外水位持平,水压尚不高,用双手推杆还能勉强过去,但到海潮大落时,水位内高外低,此时的水泥闸门仿佛有千万斤重量,这时光用手推就不行了,只能用肩膀一点一点地挨过去。我在这小住的日子里,时常与父亲一道咬紧牙关,齐喊一二三……一起用劲相互鼓励。
        每当开完碶闸,我觉得天地在旋转,分不清左右上下,头晕眼花不说,气吁大喘很长时间也缓不过来神来;而习惯了的父亲早已汗水湿透全身。有时一天四潮汐,昼夜四次启闭,每次启闭,分秒必争,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听父亲说:“开闸排水很有科学讲究,早开不行,迟开又不行;少放不行,多放也不行,要随时随地察看情形;有时还要掌握潮时上下间隔时间及大小潮情况等。”
         长住海塘,条件艰苦,那时候自行车还很少见,家与碶闸间的来来回回就有七八公里的路途,父亲全靠两脚疾步穿行,天天、月月、年年如此。当时我们有兄妹四人共一家六口,全凭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收入,于是父亲就利用荒塘、野坡的开垦种菜、植棉来补贴家用,直至我们兄妹四人成家、娶妻、出嫁用的棉被还是父亲一年年积聚下来的。有一年夏收夏种大忙季节,父亲头天晚上回家准备翌日收割,谁知半夜里雷声大作、暴雨如注,父亲一骨碌从床上起来直奔碶闸,但奔到碶闸时已是水漫“金山”,滩田受淹,原盐一些损失,后来受到场部通报批评。但好在父亲平时对工作极端负责,责任心很强,只是象征性地扣了些工资。自此之后,父亲对碶闸的管理更加认真,一丝不苟,十多年下来,在碶闸管理的岗位上再未出现过小纰漏,更视碶闸如家,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多次受到嘉奖。
       一晃22年过去了,父亲日出而作,日落不息,与碶闸相伴相守,危难与共。60周岁时他要退休回家了,当时看他还真有点依恋不舍。退休回家后他还时刻惦记着碶闸,偶尔抽空还跑去看看,并与后任管碶闸的人聊聊说说,真是难为了他对碶闸的一片痴情。
        时间过得很快,退休20多年了的父亲,虽然动了二次大手术,已八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腰板依然硬朗,走路、说话、做事还是一副急吼吼,噔噔响的样子,真是岁月不减当年。他时常跟我们开玩笑:“我有如此这般的身体,得全靠这20多年来的长途跋涉,算算路程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圈多了,再加上每天顶着晨曦、守着碶闸,如此吮吸着这般天然氧吧,也是延年益寿的原因吧。”
       去年春节我又去老家,听当地镇上的一位朋友讲,我父亲原工作过的那一带地方,己通过进一步的开发论证,盐场现全面开发了……昔日荒凉落后的边陲地,如今已变成了一个充满朝气,欣欣向荣的滨海新城,映入眼帘的是滨海经济开发区翻天覆地的变化:沿区四车道的穿港公路笔直平坦、四通八达,东海天然气源从春晓油田直接引入甬城千家万户,美丽的滨海工业新城现初露端倪、凸显风彩,舟山---宁波港洋洋东方大港近在咫尺、魅力无限,瞩目的舟山六橫连接春晓的跨海大桥也准备开建在即。我现在忖忖,也真是,到我这一辈退休回老家时,说不定,家乡又变样了,变得我不认得了。

 
           [作者简介] 谢良宏,本名谢良红,浙江宁波人。热爱写作,近年来有上百篇散文见端于《中囯社会报》《浙江日报》《中国散文家》《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火花》《文学港》《翠苑》《新民晚报》《宁波晚报》等报刊。是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现著有散文随笔集《幸福的原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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