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陈大刚:古蔺性格

2016-08-02 09:54 来源: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 责任编辑:寒江雪
摘要】作者:陈大刚 古蔺的主角是山。 古蔺人,生就了是山的命。 古蔺的长相就是这样,一望千山,上接镇雄,下连黔西,层峦叠嶂,深谷绝涧。整个川南泸州,就只有古蔺这样深落在乌蒙深山中,被毛泽东所感叹的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大娄山余脉缠来裹去,无论怎么扳(

     
作者:陈大刚
 
       古蔺的主角是山。
 
       古蔺人,生就了是山的命。
 
       古蔺的长相就是这样,一望千山,上接镇雄,下连黔西,层峦叠嶂,深谷绝涧。整个川南泸州,就只有古蔺这样深落在乌蒙深山中,被毛泽东所感叹的“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大娄山余脉缠来裹去,无论怎么扳(念bǎn,方言,意为挣)也扳不脱。一座县城就深深地陷在山的包围中,东南西北都是山——火星山、轿子顶、流沙岩、大坪子山、老鹰岩、高家山。这些山随便提一座出来,都要叫重庆的泸州的那些山们俯首称臣。那种差距,就象NBA篮球队与中国的大学生篮球队之间的差距那样。要命的是,这些山还不是终点,从县城出发,它们只是无法计算的古蔺山的起点,在这些山的后面还有更多的山。无论选择那个方向的那座山爬上顶,都会看到山,比脚下的山还要大的山。成都、重庆人到古蔺的第一感受是,古蔺的山才叫山。所第一次坐车到古蔺的外地人,在翻越箭竹坪时,双脚都要吓得打糠糠颤,不敢看车窗外面;有些女的很夸张,就要惊抓抓地叫唤。
 
         生在古蔺的人,命中必摊上山,要和山生生死死地搅和在一起。他们无论是在当地生活,还是在外面发展,经常要做的梦就是,人在山中,有时甚至还梦到从山岩上滚下来,惊醒后,吓出一身冷汗。而据说吓醒泸州、成都人的梦,更多的是车祸!
 
         古蔺人摊上的山岩,都是有性格的。二郞滩一带的赤水河边,从吴公岩到岔角滩10多华里的古蔺这边的山岩,几乎都是刀砍斧劈出的悬崖峭壁,那种生命的野性和力度,就像是大地裸露的胸膛,壁下的赤水河则如同他奔突的血管,那岩壁无风也仿佛在“嘣嘣——”轰鸣,似乎澎湃着金戈铁马,澎湃着气冲牛斗,郞酒的大气,根子上可能就是源自于此。而二郞镇背靠的岩峰,更是有如神工鬼斧的打造,从贵州那边看过来,整个岩峰的形状就是一个要腾跃而起的巨人,那雄性标志的男根,一柱擎天,雄顶日月。石宝、观文、黄荆一带的大山,都雄奇险峻,怪异吓人,千方百计要把自己的峰头伸到云端里,那意思不是想把天顶个洞洞,就是要把天扛起来。狮子山,龙头峰,老鹰岩,豹子岭,野猪凹、石柱顶,单是这些山的命名,就让人会感受到一种冲击全身上下的粗犷和生猛。这样一些山,不要说人走难,就是汽车在上面爬,也会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千岩万壑的山,有无法计算数量的石头们在表演。古蔺的许多植物都是从风化了的石头中长出来的,或者,简直就是从活生生的石头里长出来的。无论是赤水河边也好,黄荆老林也好,随处可见树子从石头里拱出来(“拱”是古蔺方言,与“冒”、“长”这样一些动词比较,它有生生死死也要在这世上占有一寸属于自己生存的空间,并且不达目的决不收手的意思在里面)。这样的树木自然硬,因为有石头化在了树木中,敲打的时候,发出的是金石声音。连水也硬,似乎里面也溶化了许多石头。山和石头化在人的血肉中,人的命也硬,性情也硬,有山一样的东西在血里。夏天里山民露出的紫红胸膛,简直就是一块岩石,那乌黑的脚杆,就如同硬杂木一样。男人的声音粗砺如山岩,没有娘娘腔调,决不女兮兮的嗲声嗲气,说话直硬,很少弯子拐子。所以,古蔺人的性格一般都很硬扎,感情表达粗犷直率,没有外面的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和弯子拐子(当然,在韬略、计谋、算心上古蔺人就无法同大地方的人过招,所以就有人在摔了跟头后也不晓得是啥子回事。也有摔得鼻青眼肿长了记性的,痛定思痛后重出江湖,那可圈可点的一招一式,就叫人不敢小看了)。
 
         可以这样说,硬扎是古蔺人最为基本的生命元素。
 
         说到古蔺人的硬扎,就必须从古蔺的生根根发芽芽理起。观文山上的恐龙脚印,是这块土地最先传达出的生命信息,那些跨越了几百万年的脚印,甚至连自贡等许多有名的出了恐龙遗迹的地方也没有。境内还发现早于北京山顶洞人的古猿化石和亿万年前的古生物化石;在石屏乡野猫洞遗留下来的6万年前的化石群里,已经可以看到古蔺的先民们高举火把行进在大山中。公元前136年羿民、濮人开始在赤水河上游北岸生息;汉桓、灵帝时,黔西北彝族德额奋,率领九千人进入赤水河上游北岸,建“扯勒”部落,称古蔺为“柏雅妥洪”。以后又有从贵州迁过来的苗族。汉族出现在古蔺的大山里,是1389年,朱元璋在古蔺赤水场、白撒、摩尼、普占,分置卫所、驻扎官兵,并在双沙屯田戌兵,这是有文字记载的汉族进入古蔺的开始。明末清初,许多人从泸州、成都、重庆逃战乱到古蔺躲闪,就在这里生了根。移民高潮是清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时来的人。再后来是石达开转战赤水河两岸时,散落下来的部众。这些来的人,以手艺落户,以商贾定居,也有的是牵马随军者,更有在外面活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到古蔺来找碗饭吃,说白了,就是要着饭来的。但不管是怎么来的,在那些年月从外乡来的人,都只有用一双脚板走,日晒雨淋,翻山越岭,脚板都要走大走长。
 
        他们走的路当然不是今天的水泥路和柏油路。300多年前,古蔺还属于荒蛮之地,几乎都是原始林子。那时,古蔺的外出通道一是陆路,一是水路。陆路要翻越箭竹坪、或者是黄荆,都是深山老林,就是五黄六月走在这样的山林中,也要叫人冷得打抖。水路是从合江上船,经赤水河到太平渡上岸,再沿古蔺河而上,辗转上百里到县城。无论是水路还是山路,大都是在山中穿行。箭竹坪是古蔺山的代表之一,这是古蔺人外出到泸州的必经之处。山高、雾罩大,风又紧,特别是冬天,在箭竹坪的山凹上,那风能够把人的耳朵割下来,附着在大山中的羊肠一样的山路,仿佛就是一条风雪中颤抖着随时会折断的细线,山道上走着的人,简直就是一条可以省略的虫虫,他们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风雪吹走,就会被大山呑掉。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古蔺人靠两支脚进出,还要用背背东西进来,又背东西出去。在山中的青石板路上,他们背盐、背布、背米,用的是一种由那种发出金石声音又有韧性的杂木做成的背架子,俗称“板凳儿”。怀中还要抱一个“拐扒子”,用以杵着走路,同时又能垫着板凳儿在山道上歇气。歇气时,先要用装了粗铁钉的拐扒子脚选准石板路上的低凹处,再把“板凳儿”小心地歇在拐扒子面上,并用背部紧紧地贴着板凳儿,待板凳儿放稳后,才慢慢地松一松背带,向着天地,向着无边无际的群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换上短暂的轻松,这就叫歇气。之后,让气在胸腔和气管中稍微进出得均匀了,继续再上路。时间久了,杵得人多了,青石板就被拐扒子杵出一些窝窝,有的一尺见方的石板上会有几个或十几个,有的深达一、两寸。赤水河边的场镇,是另外一种走的风景,比如二郎滩古镇,它顺山建造,从河边到山顶的路,几乎就是从山岩上凿出来的――从河里背盐上山到贵州,再从山上扛木头下河,那一节一节原来都粗砺无比的街石,硬是被这方人的大脚板硬生生磨平、磨亮、又磨凹。这样的青石板路和青石板上被拐扒子杵出的窝窝,磨亮得明如镜子一样的街石,在古蔺四乡八镇的山道上,在赤水河边的码头边上,在通往叙永、贵州、云南的大山中,随处都找得到。伏在那些石头窝窝上,贴在那些磨平、磨亮、又磨凹的青石板上,就能够听到那些脚板行走的声音,胸腔“呯呯”跳动的声音,血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喉咙里浊重的喘息声音,还有那些汉子的妻儿倚门而望的眼睛……有人曾经作过变样的比较,做同一件事,如果泸县人用50斤力气就能够搞定,那么,古蔺人就是使出了100斤力气也不一定能够摆平。所以,古蔺人天生就要比外面的人多受一些磨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老天几乎把泸州象样的山都搬到古蔺来了。
 
         这就生出了古蔺人生命的顽强。这种顽强是一种宿命——远天远地来,九死一生的磨难,古蔺人想不顽强也不行,想没有血性也不行。这种血性又与外乡人一般意义上的血性基因不同,因为它经过了与当地土著民族彝族和苗族穿山越岭,跨沟跃涧,追狼逐豹的生命习性“杂交”,从而又铸成了古蔺人的骠悍勇猛,桀骜不驯,敢作敢为。在外乡人还没有到达这块土地前,土著人的主要生活习性方式之一就是打猎,他们把打猎叫做“撵山”,就是把那些山里的野猪呀、豹子呀、野熊呀、獐子呀、毛狗呀、岩羊这些野物撵得满山跑,甚至是山也被他们撵着跑。一个“撵”字,撵出了古蔺人生命中的野性与粗犷,更是豪放与激情!这种硬扎与血性,豪放与激情最为辉煌的例证,就是当年红军经过古蔺时,古蔺一地就有800青壮汉子慷慨从军,在泸州,甚至在川南的宜宾、自贡、内江,包括赤水河流域川滇黔一带,古蔺都是参加红军人数最多的一个县!
 
         古蔺人还性烈如火。考证起来,这与酒有关。古蔺大山出高粱、包谷,赤水河的水又好,造出的酒都是好酒,火一样在古蔺人的生命中燃烧。造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千年,从县城到各个乡镇,都有造酒的人。赤水河边的乡镇,造酒的人家就更多了。有的是作坊,大的要请10多个人;有的就是单门独户自己造来自己喝。没有人统计过在这3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多少人造过酒,但是要是把那些造酒的甄子堆放在一起,肯定就会在古蔺成为一座新的山,如果是排列在一起,那就是一条路,一条热呵呵的路,一条喊着号子的梦的路,一条抹杀冬天的寒冷和风雪的路,一条烈火熊熊连接春天的路。古蔺的山太大了,古蔺冬天的风雪冰凌太多了,古蔺冬天的路太难走了——有了酒,古蔺人就可以更加从容和温暖地走过长长的冬季。那些踯躅在风雪迷漫的山路上的人,想到前方有一碗酒在等他,脚步肯定就会显得轻松,艰难孤独沉重的行程,就会因为心中对酒的想象而春潮涌动。
 
         古蔺人还特别富于人情味。由于封闭在远地,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之间就更多了一种人情味道在里面。古蔺人爱说,“一条街上,亲连亲,戚连戚,扯着鸡毛鸡骨疼。”“人对了,飞机也要刹一脚。”也由于边远,和外面的交流少了,古蔺人也就更少那些所谓的礼仪教化约束,没有那么多的框框条条一套一套地来整自己,性情的表现自然就来得更为直截了当。
 
           这样一些生命中的元素,成就了古蔺人的气质和禀性,也让他们能够成为古蔺这一方水土上响当当的主人。《古蔺县志》记载,全县有姓氏近300个,几乎都是外乡来的人。以几个大姓为例,陈姓,始自陈友功明崇祯年间自河北颖川出任赤水河卫都尉,至今22代;王姓,祖籍自江西来,明万历年间,传至今22代;刘姓,祖籍福建,明洪武十四年由毕节入,双沙一带;张姓,祖籍湖北,明万历年间出任总旗入,繁衍21代;孙姓,祖籍广东,明永乐年间出任赤水知府入;李姓,祖籍北京三河县,明天启年间入,繁衍18代。这些陈姓、王姓、刘姓、刘姓、张姓、孙姓、李姓的繁衍、发展,就是生命在青石板路上扑(念po)死忘生奔走出的产品。这就是古蔺人的硬扎。这种硬扎使古蔺人能够经受数不清的艰难曲折,能够抗衡大山的淹没。古蔺有一首儿歌,开头一句是“侧耳根满坡生……”其实,他们就象满坡生的侧耳根一样,顽强执着地繁衍在古蔺的山山水水,如今在古蔺的大街上,乡场上,到处都有这样一些陈姓、刘姓、王姓、张姓的人。这样一些人连续不断地奔走,前赴后继地奔走,就在古蔺的大山里走出了村落,在山溪河边走出了乡场,最后的集大成者,就是在火星山下的落鸿河边走出了古蔺县城。
 
         山人合一。人因山而得了性子,山借人而站出来生存——这就是古蔺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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