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中国人的浪漫主义

2018-06-18 08:52 来源: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 责任编辑:寒江雪
摘要】作者:陈大刚 在我少年时代的感受中,端阳是一个特别有诗意的节日,属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 现实主义就是有吃的! 大蒜、鸡蛋、粽子一大锅,之后是面条,一般是用炖新鲜豌豆做作料,好一点的人家就要杀鸡那时,吃面就是一种上档次的生活,平时是



  作者:陈大刚

  在我少年时代的感受中,端阳是一个特别有诗意的节日,属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
  现实主义就是有吃的!

 
  大蒜、鸡蛋、粽子一大锅,之后是面条,一般是用炖新鲜豌豆做作料,好一点的人家就要杀鸡——那时,吃面就是一种上档次的生活,平时是难得“见面”的。如果听说要杀鸡,三天前我们就开始流口水。在我的记忆中,端阳杀鸡的时候很少,但鸡蛋是可以放开了吃。记得有一年,几乎是一个月没有吃到鸡蛋的我,一口气吃了6个,当然就消化不了,胃就积食裹气,连打了三天嗝。此后,我就有了“恐蛋症”,看到鸡蛋就要“打嗝”。记得当年学校请了苦大仇深的老农来忆苦思甜,老农愤怒地批判地主生活腐化,每天都要吃鸡蛋炒饭。但我怒不起来,反而想,地主每天这样吃,会不会也要“打嗝”。


  粽子,当然是经典的“戏目”。我外婆可以“创作”很多的品种:糯米的,加豌豆的,加绿豆的,加腊肉的,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精彩!蘸粽子的调料也多:白糖,红糖、蜂蜜、芝麻面、黄豆面——说到这些,我就要流口水。
  浪漫主义是我“再回首”时,对那些年月端阳的总结。在我看来,端阳是汉民族一个真正有意味的日子:人们仿佛是生活在“神话”中,生命处于一种神秘的体验状态,犹如回到了远古的时代——人看世界万物的眼睛与平时大为不同,他们看到神来到了凡间,与人一起快乐。
  在我们川、滇、黔、渝交界一带的民间,端阳有这样几个传统的“节目”。



  一是喝雄黄酒。大人说是袪百毒,边喝,边把雄黄酒涂抹在我们娃娃身上。外婆简直就是在我们的手臂上“彩绘”,还用筷子沾了酒,让我们用舌头舔,说是这样蚊虫不咬,蛇不敢近身。不过,只有这天的雄黄酒才有这样的功效,平时就不行。所以,那天家家户户都喝,人们相信是这样子的,没有人怀疑。
  二是做香包给小孩背在身上或者是挂在胸前。香包是用各种颜色做衣服的边角布料做的,有猴子、狗儿,香喷喷的。外婆做的特别好,小的只有大姆指大,大的可以是三岁小儿的枕头,五颜六色,让人眼睛要看直。外婆说,有了香包陪着,晚上就没有魔孽来惊扰,娃娃们才安心安神。在我七岁左右时,抱着香包睡觉,至少有一个月的梦是香喷喷的,就像外婆说的,心神安定。
  三是“游百病”。上午“现实主义”地吃了之后,大人们就牵了娃娃出门游,也叫“踏青”。祖辈相传,这天的泥土、山、水、草木散发出的气息,都有“药效”,会对人体内的病进行“治疗”,会化解人身上的晦气和瘴气。不过,我以为这样的“规定”,更多的是以“法定”的方式逼迫人走向大自然:看云,看天,看水,看树木,听风、听鸟“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在清新的空气中,在明媚的阳光下,在草木和庄稼蓬勃生长的大地上,人们感受到了天地的开阔,万物的生机。触物移情,置身这样的境界,人当然会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对生命的敬爱和依恋,都是在和生命交谈——平时生活在世俗中的人,缺乏诗意的人,在这一天,都生出了崇高而神圣的理念:人是需要和大自然亲近的,生命是需要和流水清风对话的。端阳设定的“游百病”, 将人与自然的对话以“法”的形式确立,应该为这种设定加10分!


  四是“采百药”。那一天百草都可入药,人人都可以是神农“尝百草”。到水塘和河边采菖蒲——青绿修长如剑的菖蒲叶,被称作“菖蒲剑”,挂在门上和屋里,一屋子清香、清苦,小鬼孽障都不敢入屋捣乱,娃娃们则把多余的“菖蒲剑”拿在手中,坝子里,大路上,“漫天飞舞”,矫若游龙;用艾草扎成狗,挂在门上,除了辟邪,还可以用来煎水,治咳嗽;到山上无论采集什么树叶和草,煎熬成水洗澡,都可以袪风湿,可以袪毒。哦,那一天所有的草草木木都有灵性,都有神“附体”,都与人息息相关,“声声若闻”——这是一种“天人合一”,人与自然都在神的关爱中,亲如一家。于是,我就想到了海德格尔的说法,“世界是天地人神的四重奏”。


 
  五是赤水河一带的龙舟竞赛。划龙舟,肯定是汉族人集聚最多的场面之一。中国人日常的聚集方式不多,看杀人,是一种,就是鲁迅说的当“看客”;看戏,又是一种,更多的是看热闹;左邻右舍红白喜事,也是一种,叫去凑热闹。与这些聚合的方式相比,端阳的划龙舟显示了她与众不同的几大特征:一是她与有名有姓的大诗人屈原结缘,是纪念这个诗人的特殊方式;二是她展示出了生命的激情飞扬,高亢歌唱;三是她体现了一种中国人生命中特别稀有的价值理念:团队精神和竞争意识;四是她成为中国人的狂欢“节目”,所有在场的人都是参与者,都在狂欢,船上的人当然不必说,岸上的人,心也在船上飞,血也在水上狂,船上岸上都是生命在呐喊。我甚至这样认为,正因为有龙舟在中国人的精神中飞,有龙舟的浆在中国人的血管里划,有助威者的声音在中国人的心中吼,汉民族才没有浅薄到无可救药!可惜龙舟赛中飞扬的团队精神、竞争意识、参与情绪没有更多地“辐射”为中国人的生存体验、生命意识和处世理念的核心价值,成为一面旗帜!
  所有这些,都与“口”无关,都是一种精神的行为,是心灵的感应,是浪漫主义的演绎。



 
  中国人的心灵,特别需要浪漫主义的滋养。在俗常的生活中,中国人都不得不为一家人“口”的需要辛苦辗转,操心劳神:一年四季中,要经历春夏的艰辛劳作,风雨雷电田间地头的守候;数九隆冬的漫天飞雪中,蹉跎在一望无际的田埂上;青黄不接时,饱尝漫长的春荒饥饿的煎熬——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悠闲地同自然“聊天”;他们已经在丑陋的现实主义中活得够愁眉苦脸了,需要用浪漫主义来减负。所以,在这种农耕文明的大背景下,端阳这个神性日子的降临,让平庸的日子从岁月的尘埃中脱身出来,洗去蓬首垢面,焕然一新地展开心灵的浪漫行程,它将人们从平凡的土地上叫唤出来,怂恿每个人以生命的名义面对自己相依为命的身体、心灵,与大自然对话,与生存对话!
  哦,这是一个特殊的季节,在我们四川的盆地周边,小春的收获刚刚落幕:小麦收割入屋,胡豆、豌豆装进了坛坛罐罐,人们已经越过了春荒那个青黄不接的饥饿与苦难交织的坎;同时,这又是插秧,栽红苕,种豆子,薅玉米的农忙时节。端阳,在这收获与耕种的交汇中到来,它所呈现的欢乐,就相当于是农家汉子站在田头,伸着劳累的腰,向着天空舒舒服服地大吼一声,或者是唱出的一曲高亢辽远的“山歌”。
  不过,端阳与诗相连,与屈原魂系一脉,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对于端阳的来历,有四种说法,源自春秋战国时期纪念屈原说,纪念伍子胥说,纪念孝女曹娥说,古越民族图腾祭说。但从端阳这样充满人与自然相亲相爱的浪漫方式,我绝对要选择纪念屈原。因为只有这样,才和诗人屈原用一生定诗浪漫,最后用生命投江的身体“写作”浪漫相匹配——端阳,就是屈原与他的诗的现实演绎,是屈原的情意在寻常百姓的血管中流淌——《离骚》中就有“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这就是一种浪漫,一种纯粹的精神打扮!

  后记:
  在中国传统节日中,端阳最有意思的是,它指向一个诗人,而且这个诗人还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个以个人名义发表作品的诗人,并且他又开创了中国诗歌山头。所以,这个节日很给力。尤其是它还带来一串文化效应——后来的人,特别是当下的人,为了证明自己有文化,懂历史,都要写几句与这个叫屈原的诗人有关的诗。我没有对这些诗的数量作过统计,但上万首应该是有的。
  只是这些人用的体裁不是屈诗人创建的“骚体”。估计是那带有“兮”字的诗体用起来不顺手,所以大家采用的大多是唐诗宋词的方式。对,我说的就是唐诗宋词的方式——这种由屈诗人隔代培养出的文学青年们弄出的体裁更受当代人追捧。
  唐诗宋词受当代人追捧是必须的。在我的感觉中,唐诗宋词有如着金甲金盔的常山赵子龙,当初那是拍马舞枪杀上了“世界文化好声音”赛场,引发的现场效果,肯定超过了篮球场上的乔丹,足球场上的贝利与马拉多纳。由他们创作的艺术世界,不仅为他们的时代赢得了尊严,也为我们这个民族赢得了尊严——至少到目前为止,可以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进行点赞。甚至洛阳、长安、开封、金陵、杭州都得感恩他们——是那些诗词将这些城市雕刻在了我们永远的记忆中。鲁迅说“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水管里流出的都是水”,唐诗宋词能够这样牛逼,是因为那诗词里有诗的意境、韵味、格调、尊严,有人的个性、精神、格局、才情,有生命的感悟、体验、喜怒、哀乐——就是有血在流。要命的是,他们还把格律音韵词牌格式也玩得炉火纯青。我只有这样解释,唐宋人是上天派来写诗词的。
   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来说,唐诗宋词是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那内容是珠,格律音韵句式等形式是装珠宝的椟。可惜的是,后来的人按照唐诗宋词的格律音韵句式写诗填词时,大多是在玩“椟”——参加一个会,学习什么文件,或者是在某某死了多少年就要“有感”整出一首来,文字拼凑有之,无病呻吟有之,但与人生境界、血肉性情、生命意识根本就没一毛钱关系。比如,那乾隆老儿就写过上万首,但就没几句与“珠”沾边,这叫羞辱斯文,糟蹋圣贤。没有生命的真正到场,不在诗词中说人话,再多也只若没有中奖的彩票,只是水管里的水。说重点,这是背叛唐诗宋词,亵渎唐诗宋词,作贱唐诗宋词——哦,那唐诗宋词是国色天香,是千金大小姐,我辈“无车无房无存款”的三无产品,哪有资格随便唐突佳人呢?!
  说远了,还是回到端阳。作为一个读过几天书的人,面对屈老人家的牌位,我得给他上三柱香并三叩首。这个编辑中国个人诗歌大全首页的人,通过他的骚体,为汉语增加了优美的想象,精致的修辞,高雅的情感,生命的咏叹,提升了汉语的张力。所以,在端阳这个日子把他请出来喝几杯酒,实在应该。只是,我得凛然怵惕,万不可用文字垃圾侮辱伟大的汉语,恶心先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小可当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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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大刚,古蔺赤水河边大山中五短汉子一枚。信奉出门就是硬道理一说,貌似途中一牛,生就东奔西走赶场命。性子急火,与那现实一言不合,就要拔脚上路。路上又不安份守已,喜欢胡思乱想加信笔涂鸦,跑完中国,竟然成了《笔走大中国》一书。再后又上了一个三流诗人“总有一个海湾的一块岩石,刻有你的名字”臭诗的当,就神经兮兮用双脚比划世界地图,实施个人版图的“大航海”扩张,开始寻“名”之旅。居然已得近四十国,并斗胆将美利坚、俄罗斯、法兰西、英吉利、日本大和这些牛逼国家玩弄于文字之中——现在而今眼目下,蠢牛还在途中,寻“名”之业未果,涂鸦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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