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连春
在你没有叫我农民诗人的时候,我就写了很多乡土诗:1990年4月《人民文学》发表我的组诗9首《一个农民写他自己的庄稼》。1997年11月《星星》诗刊发表我的组诗8首《逆光劳作》(获跨世纪诗歌奖第一名)。我写庄稼。我写农民的日常生活,农民的忧伤和梦想,以及各种各样的农民的劳动。我还写农村的景致。但是,我一直没有加入“中国乡土诗人协会”。在你没有叫我打工诗人的时候,我就写了很多农民在城市求生存的诗:1991年9月《诗刊》发表我的组诗6首《城市缝隙里的乡土》(获当年《诗刊》优秀作品三等奖)。我写露宿街头的农民。我写当建筑工人的农民。我写卖菜的妇女。我写捡垃圾的老人。我写乞讨的孩子。然而,我不是“打工诗人”组织的成员。写了二十多年的诗了,也发表了二十多年的作品了,我不是“第三条道路”,不是“中间带”,不是“垃圾派”,不是“口语派”,不是“下半身”,当然,也不是“学院派”。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打工者。
我在北京打工,户籍和工作关系都还在四川,北京不给我上养老和医疗保险,在四川也无法上上,就一直拖着。以前,我身体好,现在,我有了病了,前列腺增生,尿频,尿急,夜里多次起床,睡不好觉,是因为总骑自行车和总坐着的缘故。我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太远,在北京郊区,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往返三个小时。为什么我要骑自行车上班?一我晕车,二坐车上班必须换两次车,车费太贵。为什么我要住在郊区,因为城里的房子太贵。我有了病了,不敢去医院,北京的医院是虎口,只好在药店胡乱买点药吃。我在北京打工,做最多的活,拿最少的工资,每年,还要给在四川老家的父亲和母亲寄1200块钱,今年年底就寄明年的钱。因为太穷,我至今没有结婚。有一个女朋友,认识几年了,说,对我的爱还不到结婚的程度。
从1999年开始,我发表小说了。第一篇《身体里的感觉》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第二篇《拯救父亲》也发表在《人民文学》上。一时间,《当代》《中国作家》《十月》《青年文学》《江南》《山花》《草原》等杂志都发表了我的小说。《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作品与争鸣》都转载了我的小说。我的小说大多是中篇,内容大多是写农村艰苦,农民来到城市求生存也不容易的。
我写了一个东西,放一段时间,改几次,觉得满意了,又放一段时间,又改几次,又觉得满意了,左看右看,觉得真的是不错,就投出去,然后,就不管了,如果发表了,有了稿费,就收着,如果没有发表,就算了。我就这样生活着。我写的东西既不传统,也不现代,也没有什么技巧。原始地。主动地。承担地。潜意识地。直接来源于我的内心深处的。对于你也许,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世界博大,生活辽阔。作为打工者的我,人生却越来越逼仄和孤独。在北京,我是四川人。在四川,我是北京人。在北京,我想四川。在四川,我想北京。然而,北京和四川都不承认我。我既不是北京人也不是四川人。我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失去了故乡。我这一生一直在失去。我失去的远远不止土地,家和故乡。我还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爱情,失去了理想,总有一天,我还会失去生命,但是,现在,我还苦苦地挣扎着,努力着。
我一天比一天衰老多病,经历一天比一天丰富,欲望一天比一天少,作品也一天比一天写得更有经验,更多生命的烙印。为了报答在我的人生的路上给过我关爱和帮助的人:父老乡亲,老师,编辑和朋友,还有那些知道我的名字的人,我认识的人,我见过的人,我要努力活着,活得更好,同时也努力写得更好。
我是小的,善的,真诚的,没有危险的。我的生命,包括我的诗歌和小说。活着,我是一只蚂蚁,一棵草,死了,我是一粒尘埃。
我无法选择。
苦瓜诗人白连春(初旭/摄 影)
作者介绍:白连春:1965年生于四川省泸州市沙湾乡,出版诗集《逆光劳作》《被爱者》《在一棵草的根下》《一颗汉字的泪水》散文集《向生活敬礼》小说集《天有多长地有多久》。中篇小说《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获《中国作家》优秀作品奖,《拯救父亲》获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篇小说类第三名。两次获四川省文学奖,两次获四川日报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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