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迟:西部人物谱之二嫂

2019-12-02 13:52 来源: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 责任编辑:寒江雪
摘要】作者:张佑迟 春妮自嫁二哥后始称二嫂。 二哥其实并非排行老二,叫他二哥是因为他这人特二,年轻时大家叫他二球,待年龄稍长后,那些小字辈的人物或尊称或昵称或戏称他为二哥。 二哥二十岁参军,二十六岁当排长,后来随部队集体转业北大荒,再后来又调到新疆



作者:张佑迟

    春妮自嫁二哥后始称二嫂。
    二哥其实并非排行老二,叫他二哥是因为他这人特“二”,年轻时大家叫他二球,待年龄稍长后,那些小字辈的人物或尊称或昵称或戏称他为二哥。
    二哥二十岁参军,二十六岁当排长,后来随部队集体转业北大荒,再后来又调到新疆。因为二哥平时做事二球乎乎的,所以没干几天排长就又降格成了战士,在农场里当了名赶车的驭手,完成了一次升降轮回。对于这次“宦海沉浮”,二哥荣辱不惊泰然处之,并不在意。
二哥在意的是人到了三十七、八岁仍然没有媳妇,还是光棍汉一条。让二哥揪心的是到新疆以后,虽然也有人给他说过几次媳妇,然而他没有弄成一个,这样一来,大家也就再不给他说媳妇了。痛定思痛,后来二哥终于想明白了,那是他自己心太急给弄砸了。俗话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你一急,往往就要掉价,就让人看不起,于是只得一次次败阵下来。东边不亮西边亮,二哥决定回山东老家找媳妇,战略上也调整为以守为攻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二哥回到山东老家,老娘就问,嘎子,咋一影(人),媳妇呢?
    二哥说,娘,俺还没寻上。
    老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快给俺寻去。
    乡亲们听说二哥还没有媳妇,于是一些热心肠的人就为他四处张罗。二哥一到家就有人给他说媳妇,二哥心里自然高兴,然而在高兴之余二哥也生出几分心酸。离家都这么些年了,家乡咋还这穷呢?若不是新疆生活比老家好,谁还肯热心为他张罗媳妇?谁还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往这么远的地方送呢?二哥心酸归心酸,但找媳妇这个主题他始终是牢牢抓住不放的。既然不断有人给二哥介绍媳妇,二哥心里就不慌了,他知道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选择的余地。二哥吸取了新疆的教训,不急不慌不表态,言谈中时不时还放出些“这次是回济南接兵的”,“找老婆是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婚姻问题暂不考虑”等等之类的风来。
    二哥假装不急,到急了一个人,这人就是春妮她姑。老太太赶紧赶往邻村她哥家,侄女春妮听了姑的介绍并不太热心,说,嘎子三十七八比我大十来多岁,我看不行。
    她姑一听火了,说,妮啦,你还当你是三岁大两岁小的,你还当你是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你都二十五啦!这些年你东挑挑西拣拣的你挑上个可心的啦?你当你是谁,人家在部队当营长,挣一月顶你挣一年的啦!
     春妮也是个喜欢攀高枝的人,听她姑这一说也就有些回心转意了,说,姑,要不咱看看去。
    二哥一见春妮眼猛一亮,心想我老婆非此人莫属。他见春妮不高不矮中等个,不肥不瘦二指膘,人也有些姿色,一对眼睛虽然不再水灵,但忽闪起来也满撩拨人的。二哥心想,都说是千里因缘一线牵,看样子月下老人早为我拴下了红线。春妮她姑见二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春妮,她心中一喜,心想,这事算是成了一半。她于是便把那有的没有的,沾得上边沾不上边的事情都编排了些词儿把春妮吹嘘了一番,说得春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挂不住。二哥虽然在情场上是个败军之将,但败军之将也毕竟是久经沙场,他早吃透了她俩的心思,心想,婶,我不怕你蒙,咱们看谁蒙过谁。二哥说,婶,我这次是回济南接兵顺道回来看看俺娘,婚姻问题这次怕是来不及考虑了。
    春妮她姑说,嘎子,不是婶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干革命都不找老婆,哪来的革命后代?咱们的红色江山今后谁来接班?
    二哥心想,我是挽了个套不假,可这个套是你自己来钻的呀!他说,婶,这事就是要说,我也要先回济南请示了领导再说。
    春妮她姑说,那你就快去一趟济南吧!
     这桩婚事在春妮她姑的直截干预下基本上有了眉目。
    两天后二哥上了趟县城,他在一条偏街小巷找了个小旅店住了下来。二哥又到书店里买了几本小人书回来,每天躲在店里看书睡觉睡觉看书,度日如年般的熬过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便搭车返回村里。刚到家,春妮她姑就赶来了,问,嘎子,领导怎么说?
     二哥说,领导同意是同意了,可现在招兵工作忙,就只给了俺三天假。婶,我看这事还是下次办吧!
    二哥不急,春妮她姑就越急。他说,嘿,这事啦,说繁也繁,说简也简,把结婚证一扯,买点瓜子糖果,大家一吃一乐事情不就结了?三天时间足够了。
    事情的发展比二哥预想的还要顺利。二哥怕迟则生变,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一办,带着春妮回到了新疆。
这这场博弈中,二哥是胜利者,她春妮却成了败军之将。
    现在的春妮应该改称二嫂了。
    一到新疆真相大白,二嫂大呼上当受骗。他嘎子是他娘的个腿的营长,就一个烂赶马车的车夫,整个过程就他妈的一个设计好的大陷阱,挽就的一个大圈套。二嫂大哭大闹,坐在外面就是不进屋,谁劝都不行。此时的二哥有如霜打的秧晒蔫的苗,蔫不及及地趿拉个脑袋无计可施,只能以拖待变。直到天快黑时,连长老婆丛大姐才风风火火地赶来,也算是连里的第一夫人亲自出面干预了。丛大姐拉着二嫂的手说,走,大妹子,先上我家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咋行?你要离婚也要等吃了饭再离吧!
    二嫂没有理丛大姐的茬。
    丛大姐说,不认识我,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丛,本连连长的老婆。咱也是胶东人,大妹子你不认我这个大姐总还认我这个老乡吧?
二嫂是个机灵人,她知道丛大姐的身份后想,这个丛大姐在连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是异地遇老乡,今后好多事情说不定还要求人家哩,不能不理啊!于是她跟着到了丛大姐家里。
    这顿饭,丛大姐给二嫂烙的是又大又软的山东煎饼,桌上放着大酱大葱,还有热乎乎的汤,香喷喷的菜。二嫂没有出过远门,一路上水土不服,吃的算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葱蘸大酱卷大饼可是山东的家乡饭,她也没有怎么客气,可着劲吃下了这十来多天的第一顿饱饭。吃罢饭大姐摒退左右就只留下二哥二嫂。大姐说,大妹子,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劝不了你,今晚我给你讲讲我自己的故事,要乐意听你就听,要不乐意听你就不听,行不?二嫂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大姐说刚解放那阵咱们的王震王胡子给毛主席写了过报告,从山东、湖南征了一大批女兵进新疆。你知道这些女兵是来干啥的吗?她们就是来给我们的老战士当老婆的夫人兵。刚来那一阵,女兵们一见新疆这个荒凉劲,也跟你现在一样哭得泪人儿似的就是不下车,首长们好说歹说,东哄西哄才把我们哄下来了。后来我们这些人从军区往下分,各军师旅团营连都分了一些,我们几个人被分到现在这个连队。当时部队找对象也不是像现在这样自由,男兵们要职务、军龄、年龄都合格才行。女兵们也不能自由恋爱。把我们分到各个单位好办,可落实到具体人头的时候就难办了,这不比分苹果,一人一个就完事。后来各连队反映怕分配不公,上级就决定把男女都往黑屋子里一放,让摸,摸上谁就是谁。结果我就被我现在这个老头子摸上了。那年他三十四岁我十九,他整整大我十五岁。我俩坐在屋子里,我呼天嚎地的哭。我哭他也哭,他说你要嫌我老就重找一个吧!他这句话把我的心说疼了。人家十几岁参加革命南征北战流血牺牲打江山,多少人是搭上了青春搭老命,有了他们才有咱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啦!人家能舍命,咱们老区来的人连这点觉悟也没有?我想我真混啦,我一把抱住他,咱们两个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等哭够了,我说,我嫁给你了。他听了傻乎乎一笑,说,不嫌我老了?这一说,我们两个都笑了。这不,这十多年下来俺“突突突”给他生下了俩小子一个丫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啥不好?我说大妹子,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有所感动,你就跟了二哥回去,你要是觉得还不行就先在我家住下以后再说,行不?
    听了丛大姐的话,二嫂心里还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碍于面子,她还是跟二哥回去了。
     三个月后,二嫂还是跟二哥离婚了。
    这年冬天,二哥上山拉木料翻车压折了腿,结果高位截肢。躺在医院里的二哥心里不是滋味,心想自己这辈子活得窝囊,于是拒绝治疗。他把输液的针头拔了,药也撂了,无论医师护士怎么讲他都不听。这天二嫂来了。二哥看见二嫂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把头往旁边一偏,眼睛一闭和谁都不说话。二嫂说,嘎子,把针锥上吧!二哥不理。眼泪在二嫂眼里转。二嫂说,嘎子,咱们复婚吧!
    二哥不听则已,一听气就上来了,他把眼一瞪,吼了一声,说,你他妈的少给我花言巧语来这一套。
    二嫂说,嘎子,我说的是真心话。
    二哥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这好的事?当初我好胳膊好腿的你都不跟,现在我缺胳膊少腿的你倒要跟了,你哄鬼去吧!
    二嫂一听也火了,说,嘎子,你咋这不醒事?实话对你说了,你要真是好胳膊好腿的,我还真不跟你。你好好一个人,就凭你那骗人的本事,你还真能在外面再骗一个老婆回来。可是现在你缺胳膊少腿的,我不跟你谁还能看得上你?谁还能跟你?我不是同情你,我是心疼你。你也别把人家的好心肠当成了驴肝肺,别他妈的不知好歹。
    二哥闭上眼,嘴索索地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二嫂颤巍巍地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说,嘎子,我真没有骗你,你看这是咱们的复婚报告。     我知道你现在签字不方便,我把印色都带来了。来,手伸过来摁个手印吧!
    二嫂把二哥的手拉过来摁了个手印。她说,嘎子,现在该把吊针锥上了。

原载《山西文学》2001年3期

相关链接:


    作者张佑迟,泸州人,一直在新疆工作,中共党员,退休公务员。曾做过主编,编审职称。新疆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地方志学会、党史研究会会员。曾任伊犁巩留县文联主席,伊犁地区文联副主席、地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等职。
   在《新疆文学》、《中国西部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学》、《朔方》、《北京文学》、《青年作家》、《四川文学》、《中外文艺》、《泸州作家》、《泸州文艺》等报刊上发表过:《雪狐》、《佛界红尘》、《西部人物谱》、《彼岸花》、《市井茶园》、《族谱拾遗》、《我有一帘幽梦》等中篇小说和《白杨河》、《男人女人》、《山谷》、《城市倒影》、《男人女人》、《刀祭》等短篇小说30余篇,以及《溪水流 涧水流》、《将军》等散文100余篇。
    主编了《巩留县志》,参与编辑了《伊犁风物志》、《伊犁党史汇编》、《巩留地名图志》等书籍共300余万字。
    小说、散文和书法作品有多次获奖记录。

热搜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