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邵忠奇
《水打棒》
大江大河中有一种天然的“回水沱”,是湍流遭遇突出河岸或大片礁石阻挡形成的独特水文现象,若是水流速度较快就会成为吞噬一切的漩涡,水势平缓则成为“回水沱”。
“沱”指水湾,“回水沱”顾名思义就是说这些水湾中的水自成一体,或回流,或按顺、逆时针旋转,总之与湾外河流的方向不一致。这种现象在长江上游的泸州形成了多个回水沱,这些回水沱中,蔚为壮观的非弥陀镇的回水沱莫属。
回水沱与滚滚长江水体相联,水涨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像波浪起伏奔腾向前的社会中那个相对平静稳定的港湾——家,但也跌宕动荡,却也暗流涌动,来往无终,新旧交替,生生不息!
旧时,每当洪水高峰,回水沱周边聚满了人。他们或是看江,或是抓鱼捞虾,更多的人不顾危险,以打捞上游冲击下来的财务、牲畜为生,那场面更叫人惊心动魄怵目惊心。整个长江,浩浩荡荡,茫茫无际。惊涛骇浪间,飘木、房屋、“水打棒”、死牛烂马都搅和着黄沧沧的江水,追波逐浪,翻涌而来。
此时,一个波浪犹如一个巨人的扫蹚腿,“嗖”地一闪,便形成一个直径若干米,深若千米的巨形漩窝,将上游飘来之物瞬间吞食。刚才你还看见有人在飘浮的草屋顶上喊“救命”、那小牛犊一边挣扎一边“哞哞”地哀叫,一眨眼功夫,房子、猪、牛和人早已被这个长江“天坑”吞得无影无踪。惊涛追巨浪,小漩窝连着大漩窝,足足要经过两个多小时,那些飘浮物才缓缓露出水面,浪到岸边。这时的回水沱,就像一只贪婪的手臂,将这些曾是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东西尽揽怀中,那曾经鲜活的“水打棒”也只能象一只飘木,杂陈其中,等待打捞的人们。其情其景,让人感叹生命之脆弱。
弥陀场回水沱不仅是宜宾至泸州段“水打棒”汇聚报到的地方,也是一个水贼出没行劫的险要滩口,其中包括大灌口、小灌口。就在回水沱边与神臂城交汇的神臂嘴等地方,常有水上“棒老二”拦劫过往船只。更为恶毒的是他们为了杀人灭口,将船上财物洗劫一空后,竟把水手逼上船只,然后将船推向险滩,直撞大石盘,一转眼船毁人亡,那死尸、那木板便随江翻涌而去。
在这里,不知有多少冤魂葬身长江,又有多少水手血溅石盘……为保一方百姓平安,历任地方官吏,都曾在此讨伐过水贼,治理过水患。相传,三国名将张飞在泸州任州官时,也曾在此处讨伐水贼,故有“张飞提刀镇灌口”的传说。 这里还有一处叫“九条龙”的地方,也是经常制造“水打棒”悲剧的滩口。据当地百姓讲,很久以前,泸州城的州官做了一梦,梦见有九条白龙涌进城里。第二天,州官派人在城中四处搜寻,发现有九个孝子进城。将孝子抓去衙门审问,原来他们的父亲死后,按一阴阳先生的指点,埋入江中一水莲花阴宅。州官听罢,恐九孝子日后谋反,立即将他们推出城外斩首,并差人将桐油潜入江心。不到一个时辰,那尸首和棺木便浮出水面。待枯水季节,江中便露出九条石龙雏形。时至今日,那九条龙仍贼心不死,偶尔兴妖作怪,撞翻船只,吞噬生命。
在江中“骑龙”漫步,龙背上礁石层层,像鱼鳞般,随处可坐可躺,一尘不染。长期的江水冲涮,龙背上呈现出大小不一,深浅不等的圆形水窝,窝与窝之间有的一字形拉开,有的呈现三角形、圆形、多边形等,被誉为长江奇观。 过去,由于河道无人治理,“水打棒”便随处可见。两岸百姓便分别在长江边一个叫河湾头的地方和神臂咀岩下建起了“水打棒”“集中营”,弥陀方向修筑了一座高四五米,面积40多平方米的积骨仓,以供“水打棒”安身。积骨仓全部由石头砌成,下有门,上无顶。“水打棒”捞上岸都从“天窗”扔进积骨仓,有人寻找亲人,便从下面的门里进去认领。神臂嘴下的“集中营”,实际上是一个自然的石坑,两“水打棒”便被当地人扔进去,人称“万人坑”葬身之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尸首如山,白骨森森,一到盛夏,其臭方圆百里可闻。
解放后,人民政府加强了水上安全工作,交通工具更为发达,加之通讯工具和媒体的介入,“水打棒”大部分被亲人领走,弥陀方向河湾头的积骨仓在大跃进中拆除,时至今日,只有“万人坑”依稀可辨。“文革”中,遇到无名尸体,就安排“四类分子”掩埋,此后,便由当地派出所或人民政府统一尸检、掩埋,或发出寻尸启事,等待亲人认领。这些“水打棒”大都埋在江边,每次洪水过后,那些墓穴便荡然无存。只有偶尔在江边的乱草丛中,枯树枝上见到一只骷髅或一截脚手骨什么的,把人骇出一通冷汗。
关于弥陀场的回水沱有许多悲壮的传说,那些成为长江冤魂屈鬼的“水打棒”更有不少鲜为人知的龙门阵。生活在长江岸边,今年已70岁高龄的邓姓老人说:“水打棒”非常奇怪,卧着飘来,在水中像做俯卧撑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男性,仰面而来的必定是女性,有的尸体颈部还套着绳子,有的手脚被缚。尸体异常者,一般都属谋财害命、强奸灭口一类,当地老百姓见了,会立即报告派出所,公安机关也根据尸体的异常情况进行侦破。据说这些“水打棒”不论死了多久,只要见到自己的直系亲属,马上会七窍流血,好像是用血来诉说自己的不幸。
在别人听来,“水打棒”十分可怕,但在江边上生活惯了的人,根本不当回事。有的人还爱拿“水打棒”搞恶作剧。那次,镇上有人赶夜路回家,看见前面的连鱼石处有灯,一边喊“等着”,一边追上前去,原来是有人将一具张牙舞爪的“水打棒”用竹杆撑着,让他手提灯笼立在那里。那人也不信邪,连“谢谢”也没有说一声,夺过灯笼拔腿就往家里逃。
据许多目击者说,遇到洪峰期,一天要看见四五具“水打棒”,见了,就用篾条老远抛去,套着颈子,顺水拉到岸上。为了使尸体不致腐臭,人们便用绳子或篾条套牢尸体的某个部位,让尸体浮在江边,待人认领。老远望去,就像一串刮皮的青蛙,有的拉了下来,连饭也不想去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泸州弥陀段上的回水沱,留给人们的却是几多悲壮苍凉,几多惊险恐怖。伫立岸边,不禁让人悲从中来,感慨万千。(此文经初旭先生同意部分引用其原作)
《鬼故事》
弥陀镇盛产鬼故事。
每当夏天的夜晚,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光朦朦胧胧地洒来,整个江岸都给涂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山色青苍蓊郁,小路灰白闪烁,山色的影子与小路的影子互相纠缠,明明灭灭,似动还静;虫鸣唧唧,谱就大自然的基本旋律,水田里的蛙鸣一片,是大提琴浑厚的中音,夜鸟的惊啼像一声长笛,老鸦和猫头鹰的叫声随着夜色传来,可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环境,听着鬼故事,你能不相信鬼的存在?
弥陀的鬼故事是原生态的,有的故事里面根本就没有鬼,但是比有鬼的故事更为可怕。
有一天,街当头的王婆死了,王婆死了之后可得必须要停灵,等着在三天之后的吉日下葬。弥陀街上死人得先停灵,停灵就要有人守灵。所谓停灵,就是用木板和板凳搭一个灵床,死人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单子,脸上盖着一张草纸,意味死人不能见天。
话说这一天晚上,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四个男子汉一边打着麻将一边守灵。那麻将桌子四个方位,有一个方位能直接看见死人躺的灵床。当麻将进行到深夜两点左右的时候,突然,张三说要上一趟厕所,起身走了。剩下三人苦等了许久,张三还不回来。李四不懒烦了,就坐到他留下的空座位上,想看看张三的牌,突然,李四声称肚子疼,也说自己要上趟厕所,就起身走了……最后,王五也“上厕所”去了,麻将桌上只剩下赵六一个人了。赵六发现张三他们三人都是从麻将桌的一个方位走的,剩下这赵六就感到好生奇怪,也想坐到那个位子上看看究竟。他刚坐过去,抬头一看,原来躺在灵床上的死人,居然坐起来了!这个赵六顿时就给吓晕过去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一只大老猫从死人王婆的身上跳过去,猫带阳电,死了的王婆带阴电,两电相吸,就把死了的王婆给拉坐起来了。
弥陀镇的鬼故事刺激人,更刺激人的想象。
还是继续说王婆。话说王婆的出殡,就像演一台大戏一样闹热。儿女们为了将丧事办的更热闹,嚎丧是必须的,男人要哭得惊天动地,女人要哭得活来死去,还要哭到满脸鼻涕。这是当时评判是不是孝子的标准。这样的评价不可小看,你在镇上树个什么样的形象,你在街上人心目中占个什么位置,你今后说话在镇里的分量,都与这些评价密切相关。 大丑是王婆大儿子,他平时很少说话,更是少有吵吵闹闹、吹吹唱唱能锻炼嗓门的活动。一下子要让他哭出个惊天动地来,实在是难为他。但大丑是心里亮堂的人,他知道此事的重要,从他老母亲王婆卧床不起那天开始,他就认真地准备起来。怪不得四邻八舍都纳闷,为什么平时从不喂猪的大丑一下子接替了他媳妇当起了猪倌?平时他常说最烦的事情就是跟那群猪打交道,可现在一天三时都听得到大丑大声音不间断地吆喝“ 呜呜——啰啰洛——”的声音,原来是借喂猪来练嗓门儿。
王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大丑就一直喂了半个月的猪,等老母亲死后直到出殡的这三天里,大丑仍旧喂他的猪。人们发现,大丑这阵子说话的腔调大变样了,大丑突然嗓子哑了。大丑一哑,男人,女人,孩子们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停了哭,抬头去看大丑,一时间院子里的空气凝滞了。哭时,大丑又有超常的发挥,他急中生智,极快地将中指咬破,把血吸储到口腔内。于是大丑的哭虽然几近嘶哑,但他鼻子里流出的鼻涕和嘴里流出的口水混合在一起,都挂着鲜红的血丝。这使看出殡的人们又吃一惊,随之又是一片赞叹:哭出血来的孝子,咱街上还是头一个!
在坟地里,当棺材放进墓穴,调正方位,揭开死人脸上盖着的草纸的时候,死了的王婆卡白的脸上居然挂着微笑,像对着向她告别的人打招呼似的,这个微笑瞬间定格在看她的所有人的心中,非常吓人。
距离弥陀街30华里有个“牛胆大”,他胆子大,自幼干着盗墓的行当。他声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自己也从来不怕什么鬼。王婆死了下葬不到几天,他就准备着来盗墓。 太阳落山、月亮出来之后,阴冷的风吹刮着插着旺山钱的孤零零的坟墓,树影森森、虫鸣唧唧、山风呼呼,突然,那坟墓松软的黄土被江风吹跨下来一大片。月光照进棺材的缝隙,照进了王婆的脸上,青面的王婆开始长出獠牙......
月亮突然被黑云遮住了,山风和虫鸣也一下子停歇下来。这时候,牛胆大来盗墓了。他正窃喜着坟墓不需要趴开就可以得手浮财,不想,刚揭开棺材盖,伸手进去,就被什么东西一把牵住。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一紧张,汗水就出来了,等他仔细看时,原来是王婆衣服上的绑带缠着了他。不看则已看则分明,在静静的夜晚,只见那死去的王婆张开了大嘴巴,那两颗白森森的尖牙,配着一张惨白的微笑着的脸,似乎对着他说,小伙子,你也进来睡睡吧。
从小干着盗墓营生的牛胆大经常走夜路,什么死人都见过,就是没看见过这种捏魂捏魄的场景。牛胆大不敢再看也没有时间细想,拔腿就跑,但是自己草鞋脚步的声音疙瘩疙瘩的,总在身后跟踪着他,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那追踪他的脚步声就越来越紧!那一夜,牛胆大吓出了一声冷汗,全身上下趟出的汗珠子把衣衫全湿透了。
牛胆大回到家,一床不起,虚脱了几个月,从此改邪归正,不在干盗墓的营生。
《阿三》
蒙古军队来到弥陀镇,驻扎在江心岛上,镇上的人除了老弱病残,年青男女几乎逃走了。
回水沱边上有一个人叫阿三。阿三十八岁娶亲,二十岁时,老婆给他留下儿子之后,产中死了,阿三一个人带着儿子并盘他长大。
阿三他不想跑,并不是他不怕蒙古人。在弥陀镇上生活了四十二年的阿三,隔江的神臂城有他很多的亲人,亲生儿子也偷渡过去,与对岸的南宋军队一道,和远道而来的蒙古军队交战。
两军交战,阿三可不管什么是南宋军什么是元军,他不知道哪方是敌军哪方是友军,他没有那些火热的爱国激情,他也不懂这些大道理。但他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可他痛苦的是,昨天他才听说,他的儿子三天前被元军打死了。想过去看看,但是大兵压境之时,江岸把守得紧,怎么都不可能去对岸。死谁都不重要,死的偏偏是他的亲儿子,这可是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儿子啊。儿子是他唯一的希望,阿三他等着为他养老送终呢。现在儿子死了,他还有什么?他也没有什么盼头,就想着也跟着死去。
此刻阿三正在全神贯注做着一件事情。他把三间土屋打扫得千干净净,把两只木凳放在正间屋的北墙根,然后吃力地卸下一块门板搭在木凳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灵床,准备着死去陪他的侄儿。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三个蒙古兵从江心岛到弥陀镇上来了。镇子上早没有人,只有阿三一个人在家里。蒙古兵看他个头不高,背有些坨,就不怕他。连死都不怕的阿三,当然也不惧怕蒙古人。蒙古兵不会说汉话,就比划着让他出来,阿三也用手比划着让他们进去。三个蒙古兵也真是好奇,就想着进屋里去看看。
板壁房很是凉快。门外面就是大江,是一棵一棵的大桂圆树,桂圆树阴遮住大半个回水沱,三个蒙古兵发现阿三做的灵床,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是灵床,只是觉得江风吹着凉快痛快舒服极了,有两个斜躺在床上唔里哇啦直叫唤。等他们陶醉在清凉之时,阿三在碗柜里面拿出三个粗碗,取出来半碗桂圆蜂蜜,用凉水冲化后,给三个蒙古兵吃。桂圆蜜可是弥陀镇的特产啊,那时的蒙古人不知道天下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桂圆蜜,就伸大手指依里哇啦夸他。
阿三借此机会,打开门口的几个蜂厢,他用笤帚在每个蜂厢内搅几下,成群成群的蜜蜂就涌出来。这些蜂在小屋内打个盘旋,就直奔三个正在喝蜜的蒙古兵,刹那间三个蒙古兵满头满身都落满了蜜蜂水。三个蒙古兵大叫着在院内乱转,摸起刀就胡乱砍。这时阿三早躲到屋后透过窗户看热闹去了。三个蒙古兵被蜜蜂蜇遍的脑袋一会儿就肿成锃光瓦亮的肉蛋,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阿三见时机已到,抡起割蜜的刀,将三个蒙古兵一个一个捅死了……
后来呢,后来阿三家的大门,总是反锁着。开始,人们以为阿三外出了,见总不回来,便产生了怀疑。终于有一天,几个乡亲卸下他家的大门,才发现早已死去几个月的阿三正安详地躺在自己做的灵床上。尸体并没有丝毫腐烂,脸上的肌肉还挺活泛,嘴角尚留着浅浅的笑意。(文中涉及的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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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忠奇,男,公务员。四川省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泸州市古蔺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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