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德林(辽宁)
◎小姨子患了抑郁症
小姨子的男人
是一名常年跑外的大货车司机
后来自己买车当了老板
小姨子不知从哪里听来传言,说是
她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常言道:十个司机九个骚
小姨子听风是雨,信以为真
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跟了她的男人
好像这些女人都是来自《聊斋》小说里
绝美香艳、勾人心魂的妖精
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
是小姨子无法治愈的一块心病
小姨子患了抑郁症了
患了抑郁症的小姨子就像是
安放在她们家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这让她们家全家老小
一个个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从此,寝食难安,鸡犬不宁
◎路过秋天
每一次路过秋天,我都会
感觉自己
丢失了点什么
回过头来寻找,又什也没有见着
年少无知,总以为
所有光景都似春花秋月
对秋天总是不以为然
老了,越来越有了这种感觉
秋天是一块是非之地
或者一座诡异城廓
每一次路过秋天,我都会
感觉自已
丢失了点什么
◎秋 日
很多的事物
都在秋天,草草收场
一只毛毛虫
从树上栽落下来
它的身后,仿佛
正赶来万千追兵
季节更替,如同王朝更换
我看见这只毛毛虫
在秋风吹过的旷野
慌不择路
仓惶逃命
◎冬日的小树林
没有了夏日的喧嚣
冬日的小树林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那些指向天空的树枝
坚持要把阳光,分割成碎片
一整个冬天,小树林
专心致志,只做这一件事情
树林边的那条女儿河
怀抱一把小提琴
弹奏着小树林喜爱的琴音
偶而,我会独自一人
来林间走走,一层层松软的
落叶,如同展开的地毯
我是走地毯上的客人
◎清明这一天
他怀抱一盆鲜花
要到山坡去看望他的父亲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
从市里坐车来才屯乡下
就是为了看一看他的父亲
寻遍了整个才屯山坡
他没有找着他的父亲
他只好抱着鲜花,回到了屯子
他向我打听,知不知道
他的父亲埋在哪里
我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对眼前这位老者,我忽然感到
他更像是一名被父亲
遗落人间的孤儿
◎银杏树在秋天里锻打黄金
银杏树在秋天里锻打黄金
它要把自己全身翡翠的叶子
全都锻打成
黄灿灿的金子
它已经将自己打造成了
一棵黄金树
像一位身着黄金的富翁
银杏树在秋天里锻打黄金
冷酷的秋风,是一伙背信弃义的盗贼
秋风,盗走了它的宝贝叶子
秋风,盗走了它的宝贝金子……
◎医 院
高高在上的
一座三等甲级医院
它的位置
看上去高于本城
任何一幢
五花八门的建筑物
这让人相信
住在这里的人
比住在本城
任何其它建筑物里的人们
离天堂
更近了一步
◎坑 口
井下的石头不是石头
是矿石。一群又一群的人
从坑口下到井下
他们要把井下的石头,采到井上
变成他们妻儿老小生活的靠山
顶上的石头落下来
一些人,被石头砸住了头
石头要了他们的命
一场场事故之后,人们这才发现
矿上的坑口不是坑口
是虎口
◎遇见一棵树
这棵树
长在道边很多年了
一位老板从市里聚餐喝酒
醉驾回家
车撞上了树
这么多年
一直平平安安的一棵树
突然祸从天降
被撞得皮开肉绽
面目全非。还好
老板不知道自己气绝身亡
车子,也不知道自己
被撞成了一堆
报废钢铁
◎后 事
父亲年轻时
早早地为爷爷准备好了
最上等的黑漆棺材
八十岁的爷爷,睡着这副棺材
百年归山
父亲三十多岁
在我们家西边林子
为自己选好了墓地
我们兄弟姐妹,将他和母亲
安葬在那里。前年在老家
见到三弟和兄弟媳妇
也都为自己把棺材准备好了
我们土家族人把生死
看得很庄重,也很释然
我是一个漂泊在外的漂泊者
有的漂泊者最终会
落叶归根,有的漂泊者却相信
哪里黄土都埋人
◎王家包
王家包是我老家后山坡的一个大山包
年轻我在老家时,谁的家里
丢了鸡,谁的自留地丢了瓜
谁家老婆就会到王家包上去骂娘
在我老家上坪地盘,王家包
堪比中国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
敢上王家包骂娘的人
那口才,那气势绝对不会疏于
任何一位“百家讲坛”教授
有一次,一位“王家婆婆”从家里
带来菜刀和菜板,在王家包
一连摆了三天擂,她一边骂
还一边用菜刀把菜板剁得咔咔响
从此“王家婆婆”硬是将自己炼就成了
王家包无人能敌的骂人冠军
那时候的王家包不仅长不成树
就连草都不肯长,近些年
听说老家这种骂人方式失传了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传承的
非物质文化遗产
年前回老家,幺舅、滔舅和我
——我们三人去王家包底下给先人上坟
王家包的树,长得都比碗口粗
作者介绍:唐德林: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中国青年报》《当代诗歌》《时代文学》《星火》《三峡文学》《江河文学》《浙江诗人》《北京诗人》《河南诗人》《四川诗歌》《中国汉诗》《当代作家》等国内二百余家报刊,并被收入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