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旭
一个人出生或长期居住过的地方叫快乐老家。龙厂沟,一条位于川黔交界古蔺县的夹皮沟,长约十多里地,两岸大山直插云霄,就像瞬间要倒下来一般,让人觉得得十分压抑。我和我的祖辈一样,就在这条山沟沟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直到某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翻过祖屋后面那条长长的软脚坡,走出高耸的大山,走近喧嚣的城市。时间过去了若干年,对我来说,还是家乡的土豆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土豆。
土豆的名字很多,什么山药、山药蛋、洋芋,洋山芋,搞农业科学的人则叫它马铃薯。我则喜欢叫它土豆,这名字很好听,朗朗上口,叫起来特别亲切,就像呼唤自己的孩子一样。土豆的色彩也比较丰富,有红的,有白的,还有紫色的,把它们集中放在一起,就像一片五彩缤纷的玛瑙,让人爱不释手。老家地处乌蒙山麓,属于半高山地区。山高坡陡,土少石多。除了水稻、小麦、玉米之外,土豆便成了不是主产的主产。
按当地人的说法,土豆这东西很烂贱。一年可种植两季,平地坡地,低温高温,均可以生长。它有许多种植优势,栽培简单,抗旱性强,节水节地,加工转换潜力好,社会经济效益明显。诸多好处,老家人特别喜欢种植和食用这种朴实无华的农作物。
在我国北方和西南许多春旱严重的地方,我们的水稻、小麦、玉米等农作物,它们靠的是种子繁殖后代,播种后很长时间难以出苗,需要移栽的秧苗因缺水也无法移栽。而土豆则不一样,它靠块茎繁殖后代,本身就自带水和营养,种下去以后就能够出苗,出苗后就等待一场雨水的来临,在贫瘠的土地上盛开芬芳的花朵。有专家告诉说,土豆收获的是块茎,属于营养器官,主要的营养物质如淀粉、储藏蛋白等,都储藏在块茎里,土豆与繁殖器官的水稻、小麦、玉米等农作物在生物结构功能上的差异,决定了我们的土豆在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
我的父老乡亲对身边的土豆,没有这么深刻的研究。每年腊月或正月间,庄稼收割上坎,粮食入仓入库,农村特别闲,土豆种植就成为村民唯一的农活。土豆种植看似简单,也特别讲究。在长辈们的教导下,我也学会了土豆种植。种植前,将上半年储藏的土豆种,根据其大小,用刀切成若干块,切时要细心选择,使得每一块都要有“肚脐眼”,才有可能发芽,否则就土豆既使下种也无法繁殖。切好的土豆要用煤灰拌一下,一来解决沾手的麻烦,在我看来,一枚圆滑可爱的土豆,硬是被人们活生生地剖开,给它“上药止血”,以防失血过多为何不可。然后再运到山上,在翻犁好的土地上,铺满冒着氤氲热气的牛粪,将土豆块轻轻地放在上面,然后盖上松土,就算完成了土豆的整个种植过程。
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中,千万不能投机取巧。记得当年大集体劳动,物质贫乏,村民生活十分紧张。有年轻人就出了一个馊主意,在切土豆种子时,只将土豆的“肚脐眼”切下来种植,将中间肥厚的块茎留作食用,待收割季节,土豆缺乏应有的营养,还在土里一片黄秧,这季土豆可以说颗粒无收,村民饿肚皮也就难免。事情过去了好多年,老年人提起这件事,还在唠叨不停。土豆就像一位母亲,连起码的营养都跟不上,它哪能生得出胖娃娃来,这些人简直是异想天开。种植土豆的过程,秩序是不能颠倒的,很有一种仪式感。
土豆下种一月半载,一场春雨过后,暖暖的阳光里,土豆则从那些大小不一的“肚脐眼”上,冒出碧绿的嫩芽,不到两三月功夫,土豆开始舒枝展叶,成片的土豆绽放出艳丽的粉紫色花朵,显示出一派旺盛的生机。山野里,那些多情的小伙子总喜欢趁姑娘不在意,将土豆花簪在其头上,在一旁笑过不停。曾经有女友,我和她上山割草,也给她簪过那朴素的土豆花,可惜,随着打工潮的风起云涌,她成为一只南飞的孔雀,与我不辞而别,还断绝了所有的消息……时间过去了若干年,唯有土豆花还一直开在我心里,再没有一个美丽的姑娘让我难以忘记。
每年端午前后,是第一季土豆的收获季节。土豆的枝干和叶子割下,可以做成猪饲料,顺着枝干往下挖,便是一串串大小不一的土豆,白生生地躺在地上,就像那些甜甜熟睡着的孩子,特别可爱。把泥土退掉,运回家中储藏,这便是一家大小半年的蔬菜和粮食。
土豆的吃法有多种多样。可蒸,可煮,可炒,可煲,可干炒,可煲汤。当年,我家人口众多,土豆成为全家的半年粮。勤俭持家的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在土豆上折腾。把土豆洗干净放在米饭下蒸,一到吃饭时间,将甑子倒扣过来,土豆就在米饭上面,每人必须先吃一到二枚土豆才允许吃饭,这是一种吃法;还有一种是将土豆切成块状,和四季豆一起放在锅里烤熟,混在米饭里吃。
把土豆做成菜品的名堂就特别多了。最著名的恐怕要数“土豆烧牛肉”了。据说,这源自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赫鲁晓夫访问匈牙利时,在宴会上的一句戏言。匈牙利有一道名菜Gulyás,音译为“古拉希”。这是一道汤菜,主料是牛肉和蔬菜,加上红甜椒粉和各种调料。Gulyás在匈牙利语中指牛仔或牧羊人,所以这道菜也就是“牧童汤”。从名字来说,这不是一道十分讲究的高档菜,跟农家菜差不多的意思。赫鲁晓夫在宴会上吃到这道菜时,戏称如果大家天天都能吃上Gulyás也可以算是共产主义了,意思大概就是让老百姓天天能吃肉是一个奋斗目标。
消息传回国内,据说是《参考消息》的编辑在编译新闻稿时,为这个Gulyás的翻译犯了愁。由于国内读者不熟悉Gulyás是个什么东西,又不好加上大段注释,后来有人建议干脆翻译成“土豆烧牛肉”,通俗易懂,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跟这道菜的原料大体不差。后来一位伟人还写过一首词,把“土豆烧牛肉”也写了进去,就更加让这道Gulyás的中文翻译版尽人皆知了。这首《念奴娇·鸟儿问答》通过鲲鹏和麻雀的对话,用寓言的方式讲述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的道理,批判赫鲁晓夫的“土豆烧牛肉”式共产主义是目光短浅。我曾去山西大同市办理一个工亡案子,案子结束,当事人特别犒劳我,请我吃了一餐正宗的“土豆烧牛肉”,土豆和牛肉都烧成了二面黄,老远就散发出香味,味道还真的不错。
可以将土豆切成片,将其烘干,用菜油炸脆食用。过去这道菜是有客人才可以食用,可以放盐巴,也可以放白糖,是下酒的最好食材,假如一盘香脆的土豆片,佐以一瓶泸州老窖,味道肯定不摆了。小时候,孩子是不能上有客人饭桌的,父母亲就将土豆片夹点给旁边的我们,虔诚地我们则伸出小手,捧着土豆片躲在一旁,细细地品味着这人间美味。将土豆煮或蒸熟,捣烂成泥,然后放油焙炒,拌以香料,也是一种时尚的吃法,这种口味,年轻人和小朋友特别地喜欢。还有一种便是吃法,叫土豆麦耙,将新鲜土豆煮熟,放入新麦打磨出的面粉条,味道也特别鲜美。土豆和麦子的收获季节,都是在红色的五月,是巧遇,还是麦子为配合土豆的出场而来,我们不得而知。
我进城若干年了,泸州城里人对土豆这道食材,始终还是一知半解。他们最拿手的还是青椒土豆丝。一些餐馆为了节省时间和人工,将机械化的土豆丝长时间泡在清水里,有客人来了,抓来就开炒,清脆的问题解决了,长时间浸泡的土豆没有了淀粉,吃起来毫无土豆味道,好端端的食材被糟蹋了。客人要吃土豆汤,厨师总是把头摇得像巴郎鼓,一脸无奈地告诉你,没有干过,要么你自己来,我给你备料打下手。
土豆汤的制作其实很简单。先将新鲜土豆洗干净,切成片,记着切好的土豆片千万再不能用清水淘洗,土豆的淀粉会被淘走。将油熬热到一定程度,放入干辣椒段和盐巴、花椒、蒜片、姜丝等,几分钟后待辣椒变焦黄,便将切好的土豆片倒入油锅里爆炒,待土豆三分之一熟,倒入清水淬煮,直到土豆煮熟,拌以酸盐菜,放入少许酱油,一盆微黄色,漂浮着辣椒、花椒,香喷喷的土豆汤便制作完成。我家里经常必备的蔬菜便是土豆,回到家里,随便蒸或煮,都是一道美味。在城里长大的儿女们总是取笑我:老爸的拿手戏,除了土豆还是土豆。
在大山里土生土长的土豆,早已走近了城市人的餐桌,但仍然被人瞧不起,但固执的土豆不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开花结果,积极参与农业革命,配合着水稻、小麦和玉米,丰富着人们的生活。我离开老家龙厂沟已经多年,许多人和事早已模糊,唯有土豆的美味植入我的灵魂和骨髓,使得自己大半生都喜欢朴素的土豆。(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者介绍:初旭,原名王先军, 民建会员,资深媒体人,品牌策划人。系新华社签约摄影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研究学会会员,四川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基层法律工作者,《中国报告文学》签约作家,《激情岁月》传记丛书创始人,大型纪录片《航拍赤水河》总导演、总撰稿,国家北斗导航数据服务中心四川分中心宣传顾问,西南医科大学医学信息与工程学院宣传顾问,从事网络传媒和法律服务工作。
作品散见于新华社、中新社、人民网、《人民日报》、《知音》等全国知名报刊。出版散文集《山地风流》和报告文学集《遍地英雄》、《泸商记忆》(与人合作),主编大型专著《泸州百业赋》、《最泸州——泸州建市三十周年专辑》、《巴蜀名胜楹联大全》(与人合作)等。主要擅长于新闻策划、深度报道、品牌策划、产品推广、歌词创作和新赋体的写作。